“含羞草?选根有刺的草代表?”他想起当兵时的南台湾田野,漫山的含羞草,一场出操,小腿手臂上拭不尽的血丝,拔不完的细刺。
(作者从事金融业2014年从台湾来新)
“我不如雨树崇高,也不像Plomo树那般伟大。如果一定要在森林里选择一种能代表新加坡女性的植物,我选的是……含羞草。”
她说:“这就是女性——像水一样,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还有,可以在国家胡姬园旁,与如此出色的女子扯淡,他想。
“嗯。粗暴地压迫,她便以刺回敬;但你若兰花拂穴般地轻触,她便含羞带怯地收束起伤人的叶缘。”
“刚到狮城的时候,孩子们总是讶异:为什么这里的树可以长得这么高,这么大,枝叶这么招摇,就像《龙猫》动画电影神奇生物的家:青荫参天,葱茏茸碧,宛如亭榭华盖。风——淅沥萧飒地吹来,叶声奔腾澎湃,感觉似乎攀着树干就能随着远举上天。”他笑着说。
“你说的是雨树(Rain Tree)。”她也笑着回应:“因为这里没有台风——树大,不怕招风。不过这树还真长得像伞。如果风雨暴至,停在树下,还真可以像泰山上帮秦始皇遮风蔽雨的那棵‘五大夫松’一样,让人像躲在家里般安适安心。”
她接着说:“你别看这里一派清净祥和,植物界的物竞天择,可一点不比动物逊色哩。恩斯特·塞顿不就说:树跟人一样,也得痛下决心——究竟是要住在迷人的森林里,努力挣扎地朝唯一有阳光的高处去?还是放弃竞争,满足于栖身在其他树的荫庇之下?”
“但往往那时,我们才发现:身为女人的一生早就被卖了——我们把理想卖给现实,诚恳卖给人脉,健康卖给前途,快乐卖给房贷。我们把创意卖给稳定,心动卖给婚姻。我们还把三分之一的人生卖给分数,三分之一卖给小孩,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则卖给保健品和手术台。 “如此辛苦,到头来只得到新加坡男人一句‘虎妈’‘女强人’或‘没有女人味’之类的评语。”她有点淡淡地忧伤。
于是母树选择自杀。母体的死亡与倒塌,空出来一大片生存空间,可以大大增加下一代幼苗长成大树的可能性。
“其实以雨树来形容新加坡的女子未必合适。”他鼓舞着她:“是的,仰之弥高固然令人心折,但女性的特质之一就在于:有时她们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成就他人。”
就像中美洲的热带雨林里,那种叫做“Plomo”的树,树冠浓密,树体庞大,俨然一方之霸。但,它一生只开一次花;花谢之后,种子便散落在离母树100公尺以内的地方。
“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很强悍?”她突然反问:“别急着否认。我们这些所谓的成功都会南洋莱佛士女孩,一路过关斩将,克服重重升学考试职场考绩婚配考校的筛选,终于夺得看似光鲜亮丽的人生。
“问题来了:怎么样让脱离母体的幼苗,尽快离开母树的障蔽,使小树们可以受到更多阳光的照拂,雨水的浇灌呢?”
“新加坡的树,长得真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啊!”他们走在植物园里,一边伸展着肢体,一边赞叹这都市中心的无尽绵绵绿意。住在这花园城市,真的可以实现莎翁的梦:偶尔远离公众,在树林里寻找话语,在小溪中寻觅诗文,在砾石间找到教诲。
我了解,他想。我们,领薪水的打工族,谁不是被迫在岗位上头角峥嵘,项目中张牙舞爪,以竞相争夺更多的阳光空气水,求得万一的生存升迁机会?美国田园诗人梭罗说的才好:“为了一小块栖身之所,我们必须做一大堆事啊!”
她的眼神温柔起来:“无论表面上男性如何独领风骚,叱咤风云,真正形塑一地文化的,是女性。男人呵,不管几岁,大都是陈昇歌里的‘你知道男人是大一点的孩子’。他们需要母亲以子宫孕育,妻子以眷恋滋补,女儿以娇憨温润。如是所谓的文化,沾染了点锅铲教鞭洗衣篮的气味,濡墨了点文雅柔软化妆品的粉红,才能从鸿濛中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