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文明博物馆的“莱佛士在东南亚”展,出现两个乍看相似的青花瓷盘……
过了300年后的今天,这同一批货中的两个竟然在新加坡巧遇,一个在一层长久展示,一个从不列颠远道而来。短短两个月的展期结束,这两个盘子又将分离,在各自的国土上,讲述一段东西方贸易的历史,恐怕永远也难再聚。我能在偶然之中同时得见两者的真容,恐怕也算是一件幸事。下次你走进博物馆,面对琳琅满目的展品,千万不要走马观花,说不定也有一段奇闻异事在等待着你发现呢。
其中有个大英博物馆藏的青花瓷盘上面的绘画繁复,引起我的兴趣。盘的中央是三名乐师,两男一女。不难看出三人都发饰精美,衣着华丽,操着不同的乐器,正在花园中演奏着。盘子四周分割成八小块,分别绘制着带有东方风格的山水、庭院、楼台和人物。在十七八世纪,西方设计融入远东元素,是欧洲最时髦的舶来货了。
两个盘子乍一看确实一样,三个人的姿势和乐器都很相似。对照起来,不难看出眼前的这个显然在画工上要比“英伦来客”略胜一筹。先看三位乐师,服装有更强的层次感,男乐师的袖子装饰丰富,女乐师的裙子有些质感。女乐师的乐器从支架到台面都有更多细节,乐师们旁边的植物绘制得更加自然,尤其是左侧的两根树干,苍劲有力,既真实又填补了画面空白。
两个盘子的比较
迅速完成的订单
仔细地看完莱佛士展览,走到一楼正要离开时,又看见几个大瓷盘,猛然发现,竟然有一个的图样跟楼上的如出一辙。我仿佛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喜,仔细地比较起来。
鲁特琴是欧洲的古乐器,清朝人哪里见过呢?按照图样照葫芦画瓢,有些地方就出现讹变。此外,原画中女乐师和男乐师分别坐在有装饰的椅子上,画到盘子上椅子没有。这也就解释在两张盘子上,那个女乐师看起来都好像坐空了的原因:她的角度跟男乐师不同,怎么可能一起坐在同一张长凳上呢?
鲁特琴变形
反观大英博物馆的那一个,树干和青草都比较程式化;而且构图有些偏,造成右侧顶到画面边缘,只能略掉一丛植物。四周的八张小画,两个盘子上的内容和排列并不相同,但是从笔触的粗细,颜色的深浅,人物的描画,不难看出大英博物馆的那一个明显有形无神,有点粗制滥造的嫌疑。
当然,说楼下这个盘子画得好些,也是相对而言。它也有些问题,最关键的是,这三样乐器除了能看出长笛,剩下两个看不出是什么。其实这个盘子是根据法国艺术家伯纳特(Nicolas Bonnart)在1690-1710年间出版的版画绘制的。跟原图对比,两个盘子就真是相形见绌。
亚洲文明博物馆的“莱佛士在东南亚”展览即将落下帷幕。在展览最开始的展厅,介绍东西方交易背景的时候,有四个来自大英博物馆的盘子。
女乐师的乐器不是扬琴,而是定音鼓(tympanum),坐着的那个男乐师抱着的原来是鲁特琴(lute),鲁特琴在很多欧洲绘画中都有表现过,琴身是梨形,琴颈有直角转弯。可是到了康熙年间景德镇瓷器匠人的笔下,这个乐器变形了,成了椭圆形,而且由于原画的角度问题,直角转弯也不见,成了一个类似吉他的样式。
我不是历史学者,更没研究过博物馆学,不知道这个两个盘子到底有什么渊源。但就我所看到的,不妨大胆猜想一番:清朝匠人从当时的洋人手中看到过这张法国艺术家的图画,为了满足海外市场的需要,把它重绘到瓷器上。根据笔触和构图来看,大英博物馆的那个应该是按照亚洲文明博物馆的这一个来仿绘的。四周中国风的八张小图可能根本没有图纸,是工匠自行任意作画的。可以想见当时这一批货,肯定不只是这两个,为了迅速完成订单,大家分工绘制也可能吧?我不知道18世纪的西方顾客购买到这批货时,是否也像我这样比对一番,或许他们拿到东方大国的时髦洋货,早已兴高采烈,忽略这些细小的缺陷和差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