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读书之际习惯收听广播,必须先解开打结的电线,仿佛禅定的仪式,完成了心念的沉淀后,戴上耳机才有一种近距离的亲密。以前的电台主持人,常常为住在裕廊东的某位陈先生,点歌送给北干那那的某位林小姐,温柔的念出裕廊东的陈先生,亲笔写下来的字字句句。耳机传来间有收讯不良的沙沙声响,但是课本中的天文地理,往往不及这一番人间缥缈的思量。

我小时候跟着家人一起听凤飞飞和邓丽君,长大一点跟着邻居的姐姐哥哥一起听刘文正,后来因为无线粤语连续剧的耳濡目染,似懂非懂的也听了梅艳芳和张国荣。最后大概是在罗大佑、李宗盛和黄舒骏之间徘徊一阵,有时故作愤怒来一剂金属摇滚,声量开到最大,以为可以如此去抵抗,这个世界的俗嚣和大人的唠叨,成长的伴奏音乐便戛然而止。

省吃俭用买来的卡带随身听,此时也遭遇淘汰和替换的命运,在CD大行其道的那些年,我早已赶不上时代更具动感的节奏。

我听歌的时候都在日复一日颠簸的地铁上,一个星期两三回,在生活的晃动中日子过得毫不勉强。通常是黄昏满怀心事的背景,坐在车厢的角落,确定周围没有比我更加不幸的人——比如一 位初尝失恋滋味的女生,或者丟失左边一只拖鞋的小孩,就会戴上耳机随兴选听手机里存放的歌曲,如同一片忧郁的草地,敞开自己准备迎接晴朗的割草机。

大部分是乡村民谣和小号爵士,五六十年代是我后知后觉的音乐乡愁,虽然不曾自诩为文艺青年,但是老了之后却感染了怀旧的后遗症。不过,一切沧桑得无比遥远,拥挤的地铁穿梭在摩登的建筑物,绝对不会停靠在这些老歌的故里。

可是,耳机如果没有了那一条缠绕的线,我总觉得仿佛就像是裕廊东的陈先生,少了北干那那的林小姐。

那款老旧的头戴式耳机,虽然不管如何挪动弯扭,都不大适应发育中的头型,而且左右两侧的海绵,用久了必然磨损殆尽,可是却没有一并随之丢弃。

耳机大概是所有科技产品中,最具有浪漫主义特质的东西,耳际充盈之后,无他无我,天人仿佛也就可以合一。除了声效和外形的酷炫考究,现在的耳机流行蓝牙配置,像是两块塞子钻进耳朵,声音马上无线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