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忘记30多年前初次进藏区的第一场雨。藏人不选择回避,于是高山雨景唯独他们最逍遥。旅人再怎么健壮,一触雨水如结冰,一到另高点,必得重新调整适应,否则重者气竭身亡,轻患昏沉难耐。那是人生存活的初体验,也第一次感受到人定胜天说法的荒谬。
这是去年雨季写的一段感言。雨景里夹着飞逝的时光,时光里流荡着至今还在迷惘的世事。近日连绵雨来,重读,别有一番过往滋味徘徊心头不去。
雨季想念艳阳天,酷热难耐极盼滂沱大雨。我们一直都在期待转变,我们都以为改变了就会更好。于是我们选择了冬季向南方迁移,夏天往北方避暑,永远希望不受天气之苦,也永远不在意季节变幻的姿彩;我们经常忽略当下的美好,也经常不珍惜拥有的可贵。
不是怕雨/只是不想让车流淹没我的耐性/转入久不见的年少/不想错过幽幽街情/我自愿搁浅/于旧旧市区。淡化的咖啡味/催醒了童稚的以为/过期的震耳欲聋还在赶潮流/逼人忘却年月/年月迷惘着昂哥眼里远远的夜/还有不久前/青春的雨。
那时候进山频密,常与自然对话,接触又多是方外人士,不看天下,无意眼光,活得自在又潇洒。那时候总以为从此就能同藏人一样坚毅从容:雨季属天意,享受凉快的同时不忘感受大地赋予的诗情画意;酷热天气,照样干活或找棵大树底下乘凉昏睡会周公。多年离山,表面看似一样安详写意,其实往往雨起,才发现内心湿冷纷飞,颓靡得已找不回原来温暖的自己。怪谁?怪天意?还是怪那藏在本性深处的贪嗔痴?
今夜雨来思山情,岂是年少料想得到的处境?一意孤行天涯的憨仔,几经事故病害的未亡人,以为努力向上不久就能随藏人告老还山随云去,却不想至今仍受困于连绵如雨季般的人世,湿漉漉地笑看风云,笑看自己……
贫瘠的山地困不住他们,难熬的冰冷环境不会让他们想要离开;你说他们没有得选择吗?你说他们缺乏勇气吗?尽管外边的世界已天翻地覆地物质轻便化,他们仍然坚守着古老繁琐的生息与信仰:敬天地、信佛法……据观察,多年过去,真正的藏人,只有在年少外触时心思稍微犹豫过一阵,老来都一一回归族性,不管雨季天晴,风刮雪堵,他们都没有改变;没有改变艺术的追求,没有改变音乐的空灵,没有改变纯净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