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森山大道出版了一本摄影集,完全颠覆人们对摄影的认知,借此正式告别摄影,沉沦低迷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七八年之久,嗑药成瘾,对摄影的热情已经燃烧殆尽,直到母亲遽然逝世,这才醒悟过来。

达芬奇也说过:“一个画家应该先在画布抹上黑色,因为大自然里的一切都在黑暗中,除了那些被光照耀的部分。”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就有了影,就有了这个世界。一排一排墓碑在夕光中互相依靠。一台贩卖机飞碟般在漆黑中独自发光。一个人在暗夜里向另一个借火。生命的美丽是由阳光和阴影组成的。

这个世界上有阳光,一个寻常的奇迹,不过多数时候,我们都视之为理所当然。但对摄影家或画家来说,没有光,就没有绘画,摄影和电影也不会诞生。森山大道说过:“照片是光与时间的化石。”

许多年后,回顾自己人生中的低潮期,森山大道说了这么一番话,平凡无奇,让我动容。虽然是母亲的死把森山大道拉回现实和日常中来,但真正让他重拾自己,也重拾摄影的,则是他自己最直接的感悟。他说:“我还活着,我有一部相机,这个世界上有阳光。”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以色列诗人Yehuda Amichai,我刚刚在书中读到他这段话:“是的,所有这一切都是悲伤的。但让一点点爱燃烧,永远像个宝宝正在睡觉的房间里的小灯泡,给他一点点安全感和安静的爱,即使他不知道光是什么或是从哪里来。”

我又想起美国摄影家Roger Ballen。关于他的摄影对象,那些怪鸡的边缘人,他说:“我拍这些照片并非为了贬低他们,或者让他们看起来很蠢。我也不是为了美化他们。他们都有一张令人难忘的脸。”以为会有什么艰深理论,原来缘由这么简单朴素。“他们都有一张令人难忘的脸”,这句话美极。

然后有一天,他走进一家二手店,发现了一部旧相机。森山大道从来不买相机。他的相机都是朋友送的,或是别人借的。但这一次,他很渴望拥有这部旧相机,于是买了回家,并在自家的院子里拍起花来,重新通过相机跟这个世界素面相见。这些摄影作品后来结集成书,书名叫做《光与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