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至少应该有选择死亡的权利吧。可是我们没有。人类文明还没有到人人都有安乐死的权利。自杀是我们生而为人唯一真正的自由,阿巴斯说。但阿巴斯还引用了E. M. Cioran 的话:“如果没有自杀的可能性,或许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自杀了。”我认为这句话重点并不在于自不自杀、要不要活下去,而是有没有尊严、如何保有尊严,生死亦然。
所以,“Plan 75”不是我想像中那样,是在探讨到底安乐死有没有可能成为人之为人最基本的权利,而是在讲,即使已经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安乐死,但女主角依旧想要自食其力,保有尊严地活下去,于是又回到了生而为人最终极的课题:“我为什么活着?”
有必要先澄清一下,我所支持的安乐死是免费的基本人权,现有的安乐死配套不算真正的安乐死,只是有钱人才能享有的权利。真正的安乐死只发生在“Plan 75”这部电影所想像的未来日本。
可悲的是,那个未来世界看似文明,其实政府是因为年轻一代乃至整个社会排斥年老一辈,才会实施75岁以上的老人家可以自行选择安乐死的政策。不是每个老人都想要死,但是他们活下来更困难,全世界都认为他们活着只会浪费人类资源。这个名叫Plan 75的安乐死政策,与其说是把选择死亡的权利还给老人,不如说是间接地剥夺了他们的生存环境和权利,而这才是真正的症结所在,也是这部电影留给观众去思考的人生课题。
倍赏千惠子所饰演的女主角就是这样一个独居老人,78岁了但依旧在饭店当清洁工人,自食其力,不亢不卑,直至遭到解雇,失业后又一直无以维生,以致于连房子都租不起,不得已才走上安乐死的道路。“你能决定自己生死”这样一句广告词看起来很有尊严,其实背后却隐藏着高龄者的生存权利乃至生存空间被剥夺了的没有尊严。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片尾女主角又改变心意,选择继续活下去,选择至少再多一个早晨,选择面对日出,选择唱歌,尽管她不清楚接下来的路,即使已经来到最后一段,还可以怎样走下去。这是一部非常安静的电影,安安静静地述说一个悲伤的故事,没有争辩,只有细节,我最喜欢的一个细节,是女主角被辞退后,临走清空了储物柜,再用手巾擦拭柜门两圈,然后默默站在柜前击掌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