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儿子还小,我们刚搬进这屋子不久。某一天,吃木瓜的时候,随意把木瓜籽扔在花盆里,过了一阵子我惊喜地发现几株木瓜苗冒出来了,于是我选了一株比较大的,移栽到篱笆前。
我每天早上都要去看看它。看着它发出小小的新叶,阳光洒在叶子的茸毛上,呈现半透明的嫩绿,叶子尖端还娇羞地悬着一滴晶莹的露珠。较大的叶子如手掌般,而枝条就像少女光洁的手臂,伸向天空,向太阳礼赞。
每天,木瓜苗在东方的第一束曙光中醒来,夜晚伴着星星的低语入睡,在午后阵雨中沐浴,吸吮黎明前的雾霭,一天天长大。
这棵树落脚的地方其实不理想,但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左边邻居家高大茂密的芒果树遮挡了大部分阳光,为了得到更多阳光,木瓜树只能奋力往右边长,在两座屋子的夹缝中,长成了歪脖子。我买来竹竿,搭在一起做成架子,想办法来支撑和固定它的树干。
(作者目前修读中医学士学位兼职电台主持,1994年来新)
它们会萎靡不振,如果感知到爱和善意,它们会茁壮生长全力奉献。
那时的木瓜树已经很高,我用湿毛巾把树干上的蚧壳虫擦掉,枝条够不到,就没办法了。我对孩子说:“它可能活不了,我们也做不了更多,不行的话就砍掉吧,这样我们还可以种别的。” 孩子听了很难过,说:“它是一棵树啊,我们不要砍它好吗。不能结果也没关系,就让它长在那里吧……”
我知道它已竭尽所能。
这样的木瓜我们享用了好几年。我嘱咐儿子在摘木瓜的时候要记得跟木瓜树说谢谢,我们也会留一些给松鼠和鸟儿。那是美好的日子。直到后来,它的树干再也无法承受盘旋伸展的树身重量而出现裂痕,最后,在连续的几场狂风暴雨后,断了。
它一点点长高,树干也渐渐粗了。然后,它开出第一朵小小的白花,接着花朵次第开放。我这才知道,原来木瓜的花这么香。那是一种清香,暗香,略带点甜味的香。我不由得开始想象它果实的滋味,跟孩子一起兴奋地憧憬着……
在那之前,我从未吃过那么美味的木瓜。自那以后,也没有了。
我被小小的孩子触动了。于是找来长梯子,爬到高处,把叶片背后的蚧壳虫一点一点地刷掉,再喷洒一些印楝油。凡我想得到的法子,不管有用没用都试试。
它一天天好转,顽强地生存了下来。接着,又开花了,又挂果了。终于,果实成熟了。
植物是神奇的,它们会与照料它的人产生连接,如果被忽略,
事与愿违,木瓜树的第一批花一朵朵凋落,几个小可怜一样的果子也陆续掉落了。我们很是失望了一阵。后来我忙了起来,无暇照顾它,加上新鲜的兴致过了,好一阵子没去留意木瓜树。再注意到它的时候,它看起来十分不妙,树干和叶子的背面长满了白膜一样的蚧壳虫,叶子也开始卷曲枯黄,似乎已病入膏肓。
我们在吃任何植物的时候,无论是果实、花、叶子,还是种子,我们享受的是整个大自然无条件的支持。里面包含了阳光炽热的生命力,夜晚清凉的安歇,雨水滋养泥土,风调节湿温,昆虫传播花粉……而人在过程中只提供了一些协作,就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植物是神奇的,它们会与照料它的人产生连接,如果被忽略,它们会萎靡不振,如果感知到爱和善意,它们会茁壮生长全力奉献。我的木瓜树结出的果实只有芒果大小,味道却令人惊艳:甜润之中带有一种特别的香气。这小小的果实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没有被施加杀虫剂、化肥、催熟剂,在关注和期待中蕴育,在恰好的时机完熟,那是被善待的土地给予的馈赠,一颗果实里就浓缩了宇宙全部的丰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