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也有比粉红更鲜润,类似桃花的色泽品种,我恍惚以为是桃红香槟的化身,一样令人陶醉。白葡萄中融合了葡萄皮的微红血色,酒色就带点春意的撩人了。

《牡丹亭》的杜丽娘为“姹紫嫣红开遍”的良辰美景春心萌动,且见莺燕成双成对,“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伤春自怜,怎么白马王子还没来?多少青春面孔直面那开得烂漫的樱花不由屏息,并让呼吸止于最风华正茂的那一刻,让花,不吹雪。

桃红的面色在中国古代,很可能出现在不可一世的美人身上?南朝梁刘遵《繁华应令》有诗:“鲜肤胜粉白,慢脸若桃红。”而自然浑发桃红色的体香,是否杨贵妃独有?五代的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红汗》:“(贵妃)每至汗出,红腻而多香,或拭之于巾帕之上,其色如桃红也。”桃红色也别称妃色、杨妃色、妃红色。

民国才子胡兰成在《今生今世》中说,一日午后好天气,两人同去附近马路上走走,爱玲穿一件桃红色旗袍,我说好看,她道:桃红的颜色闻得见香气。如此传神上好的广告词,使人禁不住冲动去裁缝一件桃红色的旗袍,可又不是人人可以carry。

爱美,也对审美与色彩异常敏感的张爱玲,穿着风格个性张扬,连指甲油都会涂上葱绿色的(桃红色也可能涂过?),在1950年代盛装去赴宴,却引来刚获普利策奖的马宽德的困惑,席间悄声询问美国驻港总领事馆新闻处处长麦卡锡:张女士为何脚上涂着绿彩?麦卡锡原话转达,张爱玲一时窘住,打个哈哈说脚上是外用药膏。张爱玲不仅涂葱绿,更喜欢邝文美的粉红指甲油,与她通信时说:“每次我看见你指甲上涂的Power Pink,总看个不了,觉得真美丽,同时又怕你会换别的颜色(因为别人的指甲,我做不了主),可是后来看见你一直涂这颜色,我暗暗高兴。”

一个个升腾的起泡令人心情漂浮,面色不免出现桃红,我以为这是此时此刻,世上最美的颜色。

香槟总是予人年轻、新鲜且有活力的印象,而最优质的桃红香槟实在难寻,万里挑一。是库克(Krug)的精心酿造,刷新了我对桃红香槟的认知,实在是太有内涵了,风格如此含蓄,优雅美妙!非年份桃红香槟酒色呈漂亮的粉红,香气委实复杂,散发野玫瑰果、牡丹、草莓、桑果、红浆果、粉红柚、胡椒香料、矿物味等香味,口感细腻,含有蜂蜜、柑橘、干果的滋味。年份桃红香槟的熟果味更浓郁圆润,余味特悠长,更耐人寻味。一个个升腾的起泡令人心情漂浮,面色不免出现桃红,我以为这是此时此刻,世上最美的颜色。微醺,也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状态。

一团粉红的娇嫩欲滴,如同遥远的青春少艾。它是樱花的颜色,春天的魂魄,遥想曾在日本京都一路追寻它,清水寺、岚山渡月、银阁寺、圆山公园,无处不粉樱,稀落点缀枝桠,开在旷野,低垂入水,向天空延伸。面向粉白垂樱,喝一碗漂浮嫩红樱花瓣的咸汤水。如雪夜樱下,饮喝山崎威士忌,让形单影只也温暖。是在早樱绽放的湿润里,清酒威士忌更替的酒酣里出现了人生第一个断片。

友人穿来的那件时装名牌范思哲(Versace)多年前与H&M合作的,也是Hot Pink羊毛西装式外套,内衬宝蓝色,就是给他走红地毯用的。凡有媒体正式宴会派对场合隆重穿出场,神采飞扬。

熟友聚会说好每次出场都要有道具的开引助兴,粉红色系是那晚的主题色,我很高兴终于有机会从衣橱里挖出Hot Pink V开领丝质裙,再穿一次。这种比粉红深艳一些,需要万分热情的颜色,若果没有足够的精神气,平时是不会想到把它穿出门的。

至于桃红的美味,以宋代苏轼《戏作鮰鱼一绝》“粉红石首仍无骨,雪白河豚不药人。寄语天公与河伯,何妨乞与水精鳞”最谜趣。相传苏轼从四川眉山自岷江乘船入长江,途经石首城区,吃了久负盛名的石首鮰鱼,听了当地民谣“鮰鱼石首有,名字叫石首,白天歇石洞,晚上戏回流”而即兴赋诗。“粉红石首”(鮰鱼)比“雪白河豚”好看、好吃,仍无骨、不药人,天下一绝,能不引人神往吗?

隐藏在这个色彩背后的灵魂慢慢浮现了,我们想到了自杀身亡的日本传奇作家三岛由纪夫,毫不容易将羸弱的身体练得一身肌肉美,摄影家细江英公为他拍下黑白经典影集《蔷薇刑》,化为永恒——裸露上半身的三岛由纪夫以凌厉的眼神,嘴衔一朵柔美的蔷薇花,雌雄同体,妖娆野性,充满张力。然后,三岛由纪夫逐一“上身”,餐馆桌上的粉红玫瑰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