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特，令我难忘的竟然都是小小细节，例如老相思树上的古铜钟，例如无数青青学子拍遍的老雕栏。
那四年的调皮岁月，每每经过老相思树，总想抬手去轻轻叩响那静默多年的老校钟，好奇那传统钟声响遍海天寥廓、云树苍茏会是何等肃穆。而今铜钟已取下，改而展示在学校的文物馆里；而刻着“华中”二字的老雕栏，1987年华初加固翻修时则没保留下来。1988年入读华初，两年都在临时校舍度过。那雕栏，曾经守护了多少年少轻狂的痴心梦想，更守护了满满黄城独有的文化底蕴，我却完全无缘凭栏远望，终究是小小遗憾。
我们似乎一辈子都渴望找回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有些永远都找不到了，有些幸好还牢牢扎根在云树苍茏间。遥想当年在华中的第一堂音乐课，老师弹着钢琴教我们唱的就是校歌。她还费了好一番心力，非常慎重地逐字逐句讲解四字古诗格式的歌词。那时听得一知半解，根本不放在心上；而今反复哼唱，方能意会校歌依然广为传唱的感动。
我们似乎一辈子都渴望找回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有些永远都找不到了，有些幸好还牢牢扎根在云树苍茏间。
忽而记起中二那年，某日放学萌起回老家看看的念头。华中在俗称七条石的武吉知马，老家在十条石的武吉班让，5岁迁离后就不曾回去。那是一趟失落之旅，不过短短数年，蕉风椰雨的老村落就渺无踪迹了。这几日为校庆作画，查找资料时也试图搜索小学档案，打算找个机会也画一画小学记忆。小学校歌我还记得开头段落：With loyal heart and one great voice, we lift you up, the school of our choice。奈何茂乔小学校名虽还沿用着，然历经了合并，彻底改了校训、校歌、校徽、校服、校址，我找不到旧校园的图片，也找不到原校歌的歌词，仿佛一切与我皆无关了。
离上回画巍巍钟楼，不想已是30多年前往事。那时应是13岁，临时的美术课室安排在光前图书馆后侧。美术老师Ruth Ng总要我们培养户外写生的基本功，画钟楼似乎是必然的，然我更感兴趣的，是图书馆外那一排沿着操场斜坡笔直生长的木麻黄。木麻黄真是奇特的大树，总让人联想起特定时代传统校园的风景。其实想想，此树一来并无树荫，再来细细针叶总会掉落满地，铺叠厚厚一层，不好打理，并不明白传统校园为何多偏好此树。
自毕业后，就鲜少踏足华中。数年前某个机缘，因参与华初（那时已改为华侨中学高中部）协办的项目，会后独自在偌大校园绕了足足一圈，当日不巧下着不小的雨，却完全浇不熄内心的百感交集。近30年光景在朦胧云树间一一闪过，那些记得的不记得的，多少青春都恍惚成流逝的光影。才发现钟楼前的棕榈都不在了，而沿坡排列的木麻黄也消失了。以往排球场旁的课外活动楼早已归入高中部，而华初都已是一簇簇崭新的建筑。
这一周来，连续为母校创作了好几幅水彩插画。数月前回校开会，现任的正副校长邀我配合2019百年校庆作画。那时一口答应下来，虽然并无具体概念要以何入画。之后副校长引领我们在校园走了一圈，经过了那株相思树，回过身捕捉了一帧钟楼为背景的画面。记忆中当年老树更扶疏蓊郁，午后风来时，树影在红豆撒落的柏油路上婀娜拂动。开始动笔作画，第一幅自然就以相思树衬着钟楼为主题。
我画了三幅与钟楼相关的水彩插画，忽而就明白了木麻黄于传统华校的意义。巍巍钟楼，雄立狮岛，登高一望，方能志存高远；而挺拔入云的木麻黄，主干刚健不阿，不也正好展现读书人应有的傲骨？原来一切皆用心良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