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槟城2010年11月庆祝“庇能会议”百年庆时,两个合办单位为了一部描绘陈粹芬与孙中山的电影《夜·明》而公然翻脸,纪念活动最后闹双包。
陈粹芬究竟是何许人?
一般认为孙中山一生有四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默默持家的原配卢慕贞(1867-1952);陪着他闯荡江湖,出生入死的革命伴侣陈粹芬(1874-1962);为他的国父身份“母仪天下”的夫人宋庆龄(1893-1981),以及和他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的日本女子大月薰。
陈粹芬与女儿一起生活
到了安东咖啡厂,发现工厂旁的老别墅,除了门上方有个写着“安东”的牌匾,外面还有个扇型小木牌,刻着“长春圃”。今天的长春圃除了屋前一个摆设用的巨大咖啡杯,还在正门梯阶旁立了尊孙中山塑像。
这种“封杀”让她变得更神秘,更耐人寻味,增添“侠女”的色彩,并在百年之后占据人们的想象空间,成为电影和舞台剧的素材。
孙中山的红颜知己陈粹芬与孙中山分手后,曾长期住太平的长春圃别墅,并在那里领养一名女儿。
相较于卢慕贞和宋庆龄,陈粹芬不但没名没分,还长期被正史“掩埋”,身份被遮蔽。为了不影响孙中山和宋庆龄的高大形象,她一直遭“政治封杀”,连1962年在香港与世长辞时,治丧方式也非常简朴,不登报,不发讣告,匆匆被葬在香港荃湾华人坟场。
安东咖啡厂东主程依妹在1940年租下长春圃作为咖啡厂用途,在1942年买下这一房地产。
我在2010年11月首次采访孙必兴的哥哥孙必胜,对陈粹芬的事已有所闻。2014年三八妇女节当天,孙必兴的弟弟孙必达应邀在晚晴园畅谈孙中山身边的三个女人,即后人口中的“澳门婆”卢慕贞、“南洋婆”陈粹芬和“上海婆”宋庆龄,我当时做了详细报道。
当孙中山决定与原配卢慕贞离婚,同时与陈粹芬撇清关系时,年约40的陈粹芬毅然转身而去,独自回到南洋,从此淡出孙中山的人生。她是在1931年应孙科(孙中山之子)的请求,才带着养女孙仲英回返香港和广州。
孙科长子孙治平临终前不忘还陈粹芬一个公道,让她迁葬家族墓园,孙科长女孙穗英却持不同立场,努力维护宋庆龄的“国母”形象。2010年,孙穗英因年迈无法出席“庇能会议”百年纪念活动,却不忘吩咐儿子林山立博士在活动上发表声明,斩钉截铁的说陈粹芬与孙中山没有儿女私情,纯粹是他的“革命伴侣”,是他的“掩护”;还说孙中山搞的是危险革命,为掩人耳目才让陈粹芬充当伴侣。
至于孙必胜,他和陈粹芬有复杂的双重亲属关系。陈粹芬既是他的“太叔婆”,又是一手把他带大的“外婆”。这得从他父亲孙乾和母亲苏仲英的曲折恋情说起。
活动主办者闹分裂,当时到槟城出席纪念活动的孙家后人同样分裂成两个阵营。一个阵营欲还陈粹芬迟来的公道,承认她与孙中山的关系,另一阵营却断然否定这层关系,坚决维护孙中山和宋庆龄的历史形象。
苏仲英与孙乾原本是姑侄关系,但苏仲英是陈粹芬在马来亚领养的女儿,因此毫无血缘关系。虽然如此,两人相恋时遭到家人强烈反对,甚至把孙乾派到意大利陆军大学深造,又把当时还姓孙的仲英送到夏威夷求学,希望就此拆散这对小情侣。
陈粹芬和孙中山相处超过20年。在革命尚未成功时,无论是在澳门行医,到日本避难,还是到南洋密谋起义,陈粹芬一直伴在孙中山左右,为他洗衣煮饭,传递讯息,运送军火,不顾安危地铤而走险。
根据李永球的报道,长春圃首位业主是陈继祖,他是陈璧君的哥哥,陈璧君是爱慕汪精卫才华,决定以身相许的马来亚富家小姐。陈继祖和陈璧君的父亲陈耕全是太平广东会馆的创办人之一。陈家兄妹与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成员素有往来,陈粹芬在长春圃落脚也就不奇怪。
孙中山的曾侄孙孙必胜当时告诉我,孙家重修族谱时已把陈粹芬正式列为孙中山的侧室,也把她的坟墓从香港迁回翠亨村的家族墓园,还说迁墓是孙治平(1913-2005)临终前的建议。
朋友都不知道长春圃的历史,安东咖啡厂的员工对咖啡生产程序,咖啡豆种类的认识,远比对长春圃的历史清楚。大家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长春圃与孙中山有某种关系,却说不清那段已久远的历史。
辛亥百年之际,已离世多年的陈粹芬被人们“重新发现”,她的身份却成了大家争辩不休的热门话题。她究竟是孙中山的红颜知己、情侣、侧室,还是没有任何男女私情的革命伙伴、保镖、追随者?
最近和一群朋友结伴游太平,因为买不到车票上太平山,改去参观位于阿三坤邦(Assam Kumbang)的安东咖啡厂买炭烧咖啡,反倒让我与一段民国时期的历史不期而遇。
孙必兴曾告诉《光华日报》,父母当年到马来亚探亲,一家人曾住在长春圃。孙乾、苏仲英是在1940年才回到香港与陈粹芬团聚。
其实,答案就在墙壁上的剪报上。太平文史工作者李永球在作田野调查与访问后,曾撰写《长春圃与陈粹芬》一文,点出陈粹芬与孙中山分手后,于1914年独自南渡马来亚时,曾长期住太平的长春圃,并在那里领养一名女儿苏仲英。
陈粹芬独自回到南洋
陈粹芬是孙中山如夫人的说法,其实可从孙中山的信函中得到佐证。他1910年12月写给女儿孙娫与孙婉的信,就清楚指卢慕贞与陈粹芬是女儿们的“两母亲”。
访客都会与塑像合照留影,即便是印度同胞,或者对那段历史一无所知的游人,都会入乡随俗与“主角”合照一下。
孙家的“姑侄”恋
陈粹芬长住长春圃
槟城《光华日报》在辛亥百年时做专题报道,访问苏仲英与孙乾(孙中山长兄孙眉的孙子)所生的第二儿子孙必兴,揭露更多陈粹芬与长春圃的家族密史。
可是孙仲英毕业后,不顾一切跑到意大利找孙乾,并改回苏姓。1937年,两人在意大利结婚,第二年生下孙必胜。1939年带着快满周岁的大儿子回国途中,先绕到马来亚探亲,次子孙必兴于探亲期间在怡保诞生。
辛亥革命把满清政府推翻后,孙中山从四处流亡的革命者变成政治舞台上的大人物。1913年8月,他领导的二次革命惨败后再度流亡日本。留日期间,孙中山被比自己小27岁,出身名门,留学美国又气质高雅的女秘书宋庆龄所吸引,宋庆龄也对他充满仰慕之情。
定居美国的孙穗英与宋庆龄关系亲密,她当年和林达文结婚时,为他们主持婚礼的正是宋庆龄。
孙乾和苏仲英婚后生下五个儿子,孙必胜、孙必兴、孙必达、孙必成和孙必立。由于经常奔波迁徙,五个儿子出生地点都不同。孩子们长大后来又因学业和工作关系,定居在世界不同地方,包括美国、中国大陆、香港和澳门等。
今天被视为孙中山革命伴侣的陈粹芬,原名香菱,又名瑞芬,祖籍福建同安,却生在香港,因排行第四,被革命党同伴称为“四姑”,是孙中山1890年代初在香港求学时,经陈少白介绍认识的红颜知己。
2016年1月,晚晴园到广州中山翠亨村办“星洲三杰”展览,我随行并参观孙中山故居,再次见到孙必胜、孙必达,还瞻仰陈粹芬的迁葬墓。
马来西亚霹雳州太平的安东咖啡厂,前身长春圃别墅曾与孙中山有某些关系。
陈粹芬晚年一直和女儿女婿生活在一起。和陈粹芬相处17年的孙必兴是在1957年赴美留学,此后定居美国。这名毕业自哥伦比亚大学电机工程系的工程师,2000年曾重游怡保、太平和槟城,还找到出世的那所怡保医院,而长春圃已成为“安东咖啡厂”。
还陈粹芬公道
马来西亚霹雳州太平除了有让人流连忘返的湖光山色,姿态婀娜优雅的巨大雨树外,这个历史悠久的古镇还有一段段被岁月遗忘,却依然叫人销魂动容的历史故事。
孙必兴说,外公苏昌焕(苏仲英的生父)是在辛亥革命之后从中国迁居马来亚,在怡保管理橡胶园。苏昌焕和陈粹芬是好朋友,当陈粹芬独自重返南洋与友人合股经营橡胶园时,已有好几个孩子的苏昌焕答应送个女儿给她养。陈粹芬一眼便看上苏仲英,此后便和改姓孙的仲英生活在太平长春圃。
虽然数次采访孙家后人,也知道陈粹芬与孙中山分手后独自重返南洋,却对她在南洋的事迹所知甚少。此次重游北马,误打误撞来到长春圃,倒是重拾一段被遗忘的历史。
退休前是结构工程师的孙必胜曾告诉媒体,陈粹芬1962年10月21日是在他怀里与世长辞,弥留之际把珍藏了一辈子的一枚金戒指和一个怀表交给他。刻着孙中山英文名字的怀表,是孙中山留给她的唯一念想。
孙中山1915年在日本与宋庆龄结婚,1925年与世长辞,1929年举殡奉安,陈粹芬始终留在南洋,直到孙科1931年邀她回国,才带着女儿乘坐轮船回到香港,再次与孙府家人团聚。孙仲英和孙乾在那时才相识见面,不想却生出一段曲折恋情。
走进长春圃散发着岁月沧桑的老别墅,只见墙上挂满各种照片、肖像、书法和剪报。除了好几幅孙中山的照片肖像,还悬挂着陈粹芬英年的彩色肖像和黑白照。咦,难道长春圃与陈粹芬有着某种特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