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读到一本介绍本地早期日裔社群的图册《日本人眼里的新加坡(从明治到战前)》(2004),一下子被书中的珍贵史料吸引住了:
这真是一本难得的历史图片集,既是知趣合一的入门书,也是供人深考的史料集,随着一环环年轮纹路走进早期日裔社群的生活空间,自此这个社群的图像便立体起来,不再是这个城市故事中一则掠影浮光、随听随忘的平面碎片。
再读下去,进入昭和时代(1926-1989)初期,那些带着南洋异域闲逸风情的早期明信片和照片,渐渐不再是本地日裔社群生活文物的最大宗,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幅标着重点建筑物的东南亚城市市区图,一本本分门别类的经济图册,布满一栏栏数字的各类资源列表……细心一点的读者至此会恍然大悟,日军对东南亚的觑觎原来早在1920年代中期便渐显端倪。
一个城市总需要这样的一群人吧,他们聚念于心之所系,避开时下一片应景的“怀旧”声浪,锲而不舍地收集翔实史料,提出深层问题,这个城市的一条来时路也因而在旧日实物中、在现实思考中凸显出来。
回想起来,少彬文物捐赠中的几个重要“亮点”,其实也曾在联合早报亮过相——也是2015年那一年,同事秀萍和我一道邀少彬为《早报周刊》“话史”版撰稿,迄今共有四篇长文见报,其中《二战日军的另类武器:从军画家》《新加坡沦陷史鉴》和《飞来的老鼠》借着一件件近年“挖”出的史料,带读者回到“新加坡历史上最悲的一页”,而《二战70周年:东京靖国大道走一遭》则透过对现今日本右翼分子及大财团的观察,提醒人们战后70年未散的军国主义阴魂。
也正是这本图片集,我们认识了作者,多年专注收藏东南亚日裔社群史料的林少彬,这些年看着他的收藏和研究不断地出现在本地历史纪念画册、大型地图展上。2015-2017年间他更把近一半珍藏、多达800多件的文物捐赠给国家图书馆,其中包括了多件曾在上述图片集里亮相的文物,“大大地丰富了国家图书馆在这方面的现有馆藏”。
最新一期的国家图书馆季刊“BiblioAsia”(7-9月号)正巧刊文介绍这批捐赠,图书馆珍本部馆员Gracie Lee在《日本在东南亚——林少彬收藏捐赠》一文里细细梳理了捐赠中的“战前”和“日据”两大类文物,列出明信片、地图册、照片和剪报等数个大项,并附有亮点介绍,让读者和研究人员首次了解到这批捐赠的整体价值所在。
明治时代(1868-1912)从新加坡寄往日本家乡的一封挂号信,大正时代(1912-1926)带着三角标志的“新加坡明信片”,还有一组摄于不同年代的旧照片,画面上的新加坡早已不复存在,大草场边矗立着旧法院和欧洲大酒店,郊外林子中的天堂鸟羽毛垂地,夕阳椰影下的丹绒加东海滩空无一人……
仍记得当时少彬说的一句话:“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的历史啊,在史料烟销灰灭之前采集收藏,是这片土地上每一代人应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