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艾草

幼时端午节,我奶奶最爱包黄米粽子。没馅,纯米,蘸白糖吃,保留黄米的本香,很好吃。与糯米粽完全不同。粽子吃完,把粽叶洗干净收好,留着明年再用。夏夜烦闷,我睡不踏实,那些洗过晾干的粽叶挂在墙头,窗大开,不时“哗啦哗啦”响。你们在说啥?

奶奶包粽子个头很大,面碗里勉强搁一只。煮粽子似乎总在晚上,这让我很不满,等不到粽子熟,我已见周公去了。他老人家举着一只黄米粽一只大肉粽,比划着说,“毛鬼烂神,这么小小一个,塞牙缝缝哩!”

中国人节日多,都与“吃”息息相关。过节而又不吃的节日,你能数出几个?在中国,端午节一定要吃粽子。从南到北,无一例外。端午节前几日,无论走到任何地方,都能闻到煮粽子的香气。晋北地区在端午节这天,家家户户要做凉糕。在北方,糕大多趁热吃,只有在端午节这天做出来的糕,才凉着吃。

每年六七月,艾草长至一人高,这时要去采艾草。成捆背回来,编成一条一条大辫子,晒干备用。我很喜欢艾草的味道,清新爽利,绿色的味道。夏天睡觉前点一辫儿,月光下青烟袅袅,不知不觉倦意袭来,做了一个怀旧的梦。

记忆中,每到端午节这一天,我奶奶要用艾草水给我洗澡。洗衣服的大木头盆搬出来,艾草水先煮过,晾凉,从头到脚洗一遍。搬进楼房后,父亲每逢端午要买艾草,插一束在玻璃瓶里,摆在奶奶的相片前。过一晚,那艾草头耷拉下来,再过几日,彻底干枯,一碰就落。并不扔,就那么继续在瓶里插着,有种遗世独立的美好。

(作者是一位中国作家)

想吃粽子味的鸡蛋,很费些功夫。鸡蛋与粽子同煮,粽子煮熟后捞出,鸡蛋仍在锅里煮着。过会儿用调羹把鸡蛋挨个儿轻轻敲一遍,壳裂,歇火。鸡蛋要泡整夜。第二天捞出来,吃吧!特殊的清香,弹牙,很有嚼头。小时最盼过端午节,一年只在这天,能吃到粽子味的蛋。

端午节,正赶上新蒜上市。买一大包回来,不剥皮,略微冲洗,整头整头与鸡蛋同煮,大火烧开后歇火,鸡蛋跟蒜捂在锅里闷着,大蒜鸡蛋就做得了。吃一口粽子,来一口大蒜蛋。啥滋味?真不好形容。

太原人过端午节,很少用到雄黄。汪曾祺先生的文章里说,“到了端午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点和爆竹模样差不多的‘药子’,点着往柜子下边一丢,只冒黄烟,要冒好一阵……”这东西不会炸响,没危险,只是用来熏五毒。我没见过太原人家有谁用雄黄的,更不会用雄黄水在自家小孩的额头上写一个大大的“王”字。但在晋北地区,乡人们喜欢在端午节往院门上贴五色符——用五色纸折成蝎子或公鸡模样。门头插大把艾草。艾草毛茸茸的一大束,颜色灰绿灰绿,不难看。

粽子在北方,馅料基本为大枣或红小豆,没听过谁家吃肉粽。我奶奶第一次吃到肉粽,是母亲从上海带回。好不好吃?没牙的嘴巴努力咀嚼着咽下,奶奶笑了,“大肉,能不香美?”一连两个肉粽落肚,不敢再让吃了,奶奶不开心,“酒鬼喝汽水么。”觉得不过瘾。

说到吃,端午节与其他节日相比,似乎简单了些。粽子、粽子鸡蛋,再就是大蒜蛋——跟大蒜放在一起煮的鸡蛋,咸鸭蛋亦可。大蒜煮蛋味道好不好?见仁见智,我反正不喜欢,味道比较怪。

端午节有特殊的味道,想起我奶奶的话,“满鼻子粽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