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根有点甜，我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土伏苓？我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天，月亮和星星都隐到云层里去了，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要不是身旁的这个影子，要不是我知道这个影子就是外婆，我一定会被吓破胆了。块根吃完了，我等着，还想要外婆变出什么东西给我吃。半夜在外面，实在是饥肠辘辘啊。但是外婆也变不出什么了。
黑暗是可怕的，但我又总在不知不觉地寻求着它。它并不属于完全负面的、应该被我忘记的事物。岳麓山的黑暗是多层次的，那里面涌动着很多事物，看不明白，却又勾人心魂。在阳光下，朴素而秀丽的山是很坦然的，人们在山里来来往往，捡柴的捡柴，摘野菜的摘野菜。即使碰见了蛇精，也并不会导致危险。我自己就碰见过好多次，有时在树上，有时在菜园里，有时在小灌木丛中。我们和它们各行其道，互不干扰。然而入夜之后，这同一座山就大不相同了。
我们住在山下的小屋里。拥挤的小屋里的夜晚总是那么昏沉。我有时候在夜里会无缘无故地醒来。一般来说，我只要一醒来马上用力闭上眼，努力重新入睡。在那样的夜里醒着是可怕的。月光照进小屋，两张床上睡着那么多人，可以看见毯子的起伏的轮廓，还可以听到鼾声和屋子外面蟋蟀的叫声。
她牵着我，我们来到了后山的山坡上，坐在大石头上。外婆弯下腰，在泥地上抓来抓去的，她扯出了植物的块根。她说：
“一棍打过去，被我赶跑了。不止一个呢。”
“小小，给你吃一个饭团。”
有一夜，我似乎是起床了。我梦游一般走到门外小小的天井里。
“外婆，你在干什么？”
现在屋里同屋外一个样了，黑得什么全看不见。这样的夜晚，只能睡觉了。我还在挣扎着东想西想，但终究没能抵挡住像潮水般涌来的瞌睡。
“小小，我们回去睡觉吧。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在那张床上，我睡的地方已经没有了。弟弟仰巴叉睡在中央。
我挤到床上，压住了弟弟的腿，他立刻缩回了他的腿。我在心里说，我吃了饭团，他没有吃到。我有点得意。
她说的是赶鬼的事。我记起来了。
我只好死心了。跟着外婆回到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