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亦是压迫着姐弟的帮凶。父权强调男主外女主内的分离领域,将女人困在私有空间,承担起灌输与维持传统性别观念的任务。母亲处处控制着姐弟,为的是塑造出好女儿好儿子。这一形象标示着内化了性别不平等观念的女性,显示她们只能固守在被动与劣势的牺牲位置。最终,母亲选择在封闭居家空间逝去,强化了终身自囚于体制内的女性卑微形象。

父亲仿佛以可见的鬼魂形态在屋里萦绕着,却始终无法离开这空间。铁窗分明地阻隔了屋子内外的空间,由内向外看,可见草坪边木栏上陈列着的风车,风车上所标示着的新加坡性别斗争史却始终模糊。如果传统性别观念的灌输是为了确保核心家庭的传承,那《花》中挖空家庭成员后崩坏的核心家庭,是最有效的驳斥,但这是否也暗示了几番性别斗争后,以父权为地基的“家”仍牢不可破呢?

《花》最激进且可贵的地方,不在于将父亲再现为恶魔般的压迫者,而是将最被歌颂的父亲经验刻画为被压迫的中心,反抗了屹立不摇的男女对立结构。散落各处的物件透露着父亲的兴趣与患病的身躯,看着独自收拾着妻子遗物或是喝着茶的父亲,观众“监视”着的是被“禁锢”于家中的孤独的老人。这揭露一个残酷事实——父亲认为那个能保护自己的私有空间,其实正是剥削着他的恐怖中心。

《花》(Flowers)是戏剧盒所呈献的体验式装置艺术(experiential installation)。观众带着剧团所提供的磁带随身听,以透明入侵者身份,在屋子里探索,挖掘巩固父权体制的传统性别概念所带来的层层压迫。

门后空荡的客厅揭开序幕,通过“我”的声音填补,控诉着父亲对家人的压迫。“我”作为姐姐通过磁带随身听向作为弟弟的“你”自白与忏悔。在姐姐巨细靡遗的述说中,母亲、姐姐与弟弟对父亲的恐惧及所受的虐待,仿佛历历在目,并成为故事中心。于是,如同展开一场招魂仪式似的,家人通过家中物件“还魂”,让闯入仅剩父亲独守的空间的观众,在当下与过去之间不停摆荡。

核心家庭是父权体制最有效深入私人生活,管理个人最隐而不见的规训方式。以传承与延续之名,父亲要求儿子拥有强悍的男性气概,成为“真正的男人”,母亲则教导姐姐各种家务,希望她拥有女性特质。两人只能将不符合各自性别形象的物件藏起来,如姐姐热爱的摇滚乐,弟弟折的纸花。这种行为溢出父权社会对男女的既定形象与界线,是两人寻找逃逸路线的暗示。后来,两人通过逃离家庭逾越压迫,重夺自我定义的主导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