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个女朋友,学生时代看了许多她的电影。白景瑞导演的《新娘与我》,电影里几个她头戴新娘头纱的大特写,美得直叫我屏住呼吸,说不出话来,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脸蛋儿。前一阵子,从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处得知她动了脑子手术,脑壳都打开了,吓!这可是大手术,怎么一声不响就开了脑子?打电话慰问,她以一贯甜美的笑声说:“这有什么好说的,说了对我一点帮助没有,还得费神解释。”原来她是从沙发上起身,头脸撞到沙发扶手,整个脸瘀紫,去检查,医生说脑子里都是血水,得马上开刀,她当下就决定动手术。问她脑壳有没有拿下来,她竟然说不知道。传了一张照片给我,一半是长头发,一半是光头,就像文化大革命时期的阴阳头,我建议她把头剃光,难得机会看看自己光头的样子,她雀跃的说:“好像蛮好看的,我明天就去剪。”后来约她喝茶吃饭,她戴着一顶不怎么样的紫色帽子,说是朋友送的,啊呀!我心想,她在《一帘幽梦》里戴了多少美丽的帽子,这会儿怎么一点都不讲究,我顺手从车上拿了一顶我的帽子给她。

有一天朋友去医院复诊时,刚好碰到狗主人的女儿也去看诊,原来狗主的女儿也被同一只柴犬咬了。过一阵我又打电话慰问,听她声音闷闷儿的,我说怎么了,她说心情不好,牧师和教友来探望她,我问牧师怎么说?她说牧师讲:“神已经出手了。”我:“?”

那天跟她通电话,她说:“老妹呀!你老姊照肠胃镜剪了六个息肉!”那六个息肉声音提得老高,我当然知道息肉不算什么,但还是安慰了一下,约她出来逛街。见了面她又以同样的语调提了两次她那六个息肉,我再也说不出安慰话,决定吓吓她,我说:“老姊!你不要再提你那六个息肉了,说多了,人家一想到你,脑子里就是六个息肉,你想这样好吗?”她一听确实吓到,嗫嗫嚅嚅的说:“你老姊只跟你讲欸。”

一个是儿时所看电影《菟丝花》《塔里的女人》的女主角。还没认识她之前,听说她出入大酒店,门口许多门房都低头哈腰地招呼她,因为她小费给得多,一出手就是五百大元。她生活富裕,不愁吃穿,人生哲学就是吃喝玩乐。跟她见面的第一印象就是病西施,老捧着胸口说痛,后来也常听她这痛那痛的,几十年过去了也不见她生过病。跟她出去旅行,坐飞机总是随身一个手推车、一个大包包,我则轻松地背着个小包包,好奇的问她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原来是许多药和随时保佑她的菩萨,有时走在她后面见她拎着大包小包的,感觉她健壮得很。她非常注重保养身体,香港各大名医都相识,每年健康检查的费用比我多十倍。

其实我们四个都是熟朋友,说话也不忌讳。我跟“息肉”说,你看人家“光头”吭一声没有。我跟“中指”说,你这狗咬手指头,现在还得陪上个忧郁症,双重创伤,多不值得。我跟“光头”说,你除了光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照常开心过日子,没白活!

这第三个女朋友,我在1977年拍《红楼梦》的时候,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名字不记得,只记得她很美,老想着有机会再见见她。没想到再相遇已经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竟然大家都记得多年前的刹那交会。她天生皮肤白嫩,十指纤纤,穿的衣服全是名牌,并且从来不重复,手指甲永远修得干干净净。她是个虔诚的基督徒,经常到朋友家查圣经。一天,去教友家查经,被她家的柴犬咬了手指头,我想狗咬手指是小事,也没太注意。后来听说她住了四天医院,医药费十万元,心想,至于吗?其他朋友传了照片给我,确实咬得深。我这个女朋友,在疫情初期是警觉性最高的,除了戴口罩,还预先发明用透明公事夹做脸罩,进出电梯一定喷消毒水,她说她孤身一人,一定要自己照顾好身体。

我有三位相识数十年的女朋友,她们有许多共同点:都是单身,都是美人,都是七十多岁,都生活无忧。

经过狗咬手指这个无妄之灾,朋友天天进出医院动手术,刮骨头(细菌侵入骨头),打抗生素。目前正在做复健,医药费已累积到之前的三倍,狗主倒也肯赔偿,我朋友一分钱不拿,会全数捐做慈善。由于韧带几乎咬断,神经线也受损,她美丽的中指将永远不能伸直。她虚弱的跟我说十指连心,不光是痛,生活上很多事情都不便,两个月抗生素的副作用,将来还要面对后遗症,她情绪跌落谷底,说这内心的创伤岂止金钱可以弥补的。看起来,这狗咬手指头比开脑袋还大件事。

延伸阅读

(作者是著名影星)

在紧急时刻狗主没有接受急症科医生的提议,找骨骼专科医生医治,而错失黄金时间打抗生素,事后又没有得到狗主的安慰,她身心受双重打击,听说得了忧郁病。我到她家探望她,人消瘦许多,讲话有点颤抖,见她包扎成好大的中指,不听使唤地抖起来,她得一边说话,一边用左手扶着右手。我说:“这样好了,你把手指竖起来,我给你拍张照传给狗主人。”拍完照给她看,我俩嘎嘎嘎嘎嘎!笑得好大声。她说:“唉!这是我受伤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