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书信来往,他多次将我的诗稿刊于《联合报》。

那年,他又开始写诗了。

我心头猛然一震:“痖弦与花踪呀!”我初识痖弦,就在1991年首届“花踪文学奖”呀。

“花踪颁奖礼”在天后宫举办,开场以舞蹈和诗歌交错掀开序幕。那是华族的一页页沉重的移民史,从离乡背井的飘洋过海,到赤道雨林的披荆斩棘,有柔佛古庙的“众星拱北”,也有马六甲三保山的墓碑林立。首节开场未了,痖弦等国外作家都已老泪纵横。多年后,我与痖弦在台北重聚,才了解到”渡海”是这一代人内心永不平息的乡愁波涛。

首都花踪落幕后,痖弦等多位作家南下新山举办文学讲座,吉隆坡的文学热浪刮来,新山的文学自然也空前地爆满。料不到陈徽崇已将我的花踪文案谱成了歌。再听《传灯》曲的痖弦在歌谱上写下“点燃的灯才是灯”。初听《两岸》的“最美的距离是两岸”之后,他也长嘘一声,说:“这首歌呀,可取代炮弹,从金门射向对岸!”

那之前,我在新加坡出席过最后一届金狮文学奖颁奖礼,也在吉隆坡天后宫看过马来西亚作家协会的马华文学奖颁奖礼。新马两个文学奖的颁奖礼,多少都给初来乍到的“花踪”一些参照的倒影。

《星洲日报》显然是倾全力打造首届花踪,之前之后,都以一版版的图文报道比年节更热闹的花踪盛会,“海水到处有华人,华人到处有花踪”的两句文案,便成为颁奖礼的大亮点。

三十多年前的文学聚会,短短几天,我与痖弦成了忘年之交。酒酣之际,他看似认真地说对我说:“小曼,我要请你来台北帮《联合报》搞联合文学颁奖礼。”

最后一次在台北见痖弦,是在2002年。那一次,他很忧伤。原有的约会前,他来电说刚过去花莲给堂兄办丧事。他说:“是孤独的退伍老兵,想不开,自杀了……我恐怕无法赶回台北见你,抱歉抱歉!”但在我离开台北前夕,他仍穿着一件风衣赶来酒店会面。

第17届星洲日报“花踪颁奖礼”于10月11日假新山苏菲雅歌剧院盛大举办。次日,花踪文艺营于南方大学学院进行。文艺营讲座间隙,我打开手机,突见友人转贴:“痖弦安然自如的于温哥华时间11号早晨回到神的家中。”

吉隆坡联邦酒店是首届花踪的作家大本营,在车水马龙的武吉免登路上,我首次见到那么多名字如雷贯耳的国际名家,心中的“刘佬佬”心情,是无法言状的兴奋。像陈瑞献、痖弦、於梨华等这样的殿堂级人物,竟如斯亲切地谈笑风生于身边。我想,如沐春风就是这样的一种舒畅与愉悦吧!

那年,带着自己在新山搞文化活动的些许经验与对文学的激情,我常不辞长途往吉隆坡跑,胆粗粗地接下首届花踪颁奖礼与文艺营的工委会主席担子,一顶比我的头大得太多的帽子。那时,三十几岁的年龄,我可以下午北上半夜南归,六七百公里路一个人哼着歌便轻轻松松逛了一圈。

首届花踪舞台上,痖弦一边赤手击鼓,一边以磁性的低嗓音朗诗,终于也成就了花踪颁奖礼上文学和演艺自然交融的经典。

“花踪”接风宴设在联邦酒店正对面,是作家姚拓先生所开的“大人餐厅”。许多精彩的文坛逸事与风流人物,就在痖弦、瑞献与姚佬的妙语中炸开成一波波的哄堂豪笑,比之后的文学讲座更为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