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之细道的行程不只是走芭蕉走过的路,寻找芭蕉句碑和塑像也充满了发现的乐趣。句碑多,有些城镇就有好几个,塑像少些,去过的有东京采茶庵、岩沼火车站、尾花沢“芭蕉清风历史资料馆”前、中尊寺旧金色堂边、酒田日和山公园、象澙的蚶满寺内、大垣“奥之细道终旅之地纪念馆”前的青铜塑像和“封人之家”的木刻雕像,这“封人之家”就是芭蕉在《尿前关》那章里“登大山,日既暮;见封人之家,求宿。风雨交加……”那地方。我到的那天,也一样是日既暮,风雨交加,但是我没有像芭蕉那样挨了三天的“跳蚤虱子,马儿尿尿的滴答声,就在枕边”,天黑前就开车去了鸣子温泉。

这是第三次去奥之细道,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第一次去最后一段的“北陆路”,从金沢到大垣,第二次去“日光路”,从江户(东京)到日光。这一次是从仙台、松岛、平泉、鸣子、山形、酒田到象澙、绕一圈回仙台,走了剩余的“奥州路”和“出羽路”。

简短的俳句无法说清楚战争的来龙去脉,但是俳句的魅力就在于带你进入情景之后就戛然而止,给人留下想象的空间。东京采茶庵迹旁有一条“芭蕉俳句の散步道”,道上每隔一小段就竖着一个写着芭蕉俳句的木牌。从出发往奥之细道前的“草の户も、住替る代ぞ、ひなの家”(草庵依然,终有迁让时节,雏偶人家),中尊寺写的“五月雨の、降りのこしてや、光堂”(五月的梅雨,降落时避开了,光堂),立石寺写的“闲さや、岩にしみ入る、蝉の声”(万籁俱寂,渗入岩石里,蝉的鸣声),到细道结束时在大垣写的“蛤の、ふたみにわかれ、行秋ぞ”(蛤的壳与肉,眼看即将分离,秋将去矣)。

说到塑像,新加坡人一般只想得到莱佛士,公共场合找不到诗人的塑像。我们如果能有多一些让人邂逅诗的环境,该多好啊。

一样是5月初,335年前松尾芭蕉“入仙台。正逢插菖蒲之时”,而我到仙台时却没见到菖蒲。之前只在平泉的毛越寺内看到菖蒲在摇曳生姿。当年随处可见,恣意生长的菖蒲如今已被栽入花圃中呵护,紫花依旧娇艳,但也不知是该为菖蒲庆幸还是悲哀?1689年芭蕉来到平泉时看到园林荒烟蔓草、断垣残壁,想起藤原泰衡突袭源义经,义经为免妻女受辱,拔刀杀了爱妻与4岁的女儿后,切腹自尽的往事,写下了“夏草や、兵どもが、梦の迹”(夏草萋萋,昔日将士鏖战,一场梦幻)。在毛越寺大泉池畔看到这句碑,想起如今依然烽烟四起,不知多少生命已成尘土……园林的宁静在瞬间让人有了窒息的感觉。草菅人命的恶魔忘了,纵然称了覇,百年后他也一样只是一把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