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F不是熟络的朋友。获悉她患癌后,我和她取得了联系。自从知道她独居后,我就决定每天发一则短信,捎去问候。由于彼此都是性情中人,我们很快就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我与她相隔6000多公里,我所能够给予她的援助仅限于心灵层面的安慰和鼓励外,其他方面的援助实在有限。

意大利著名小提琴演奏家帕格尼尼在意大利卢卡镇演出时,由于激情澎湃,小提琴的四个琴弦接二连三地绷断。在公开演奏时面对琴弦突然绷断的突发状况,大多数音乐家都会茫然失措。然而, 帕格尼尼却临危不乱,从容以对,继续演奏。在场的观众以为他的演奏将以失败告终,哪料到他用两根琴弦所演奏出来的声音比四根琴弦所发出的声音更悦耳动听。当他的小提琴绷断到仅剩一根琴弦时,他依然镇定自若,以单弦演奏完了整首曲子。

F的一生饱经患难,三番四次面临人生突然断弦的困境。来到人生的下半场,她本以为可以喘口气,过上比较平静安稳的生活,哪料到就在一切看似美好的当儿却患上了慢性血癌。F原是一个非常注重养生和饮食健康的人,因此,医生的诊断犹如晴天霹雳般让她震惊不已。但,她很快就接受了残酷的事实。

有一种人,就如帕格尼尼以单弦演奏那样。即使生命仅残存一根琴弦,他们依然勇敢地接受现实,继续在生活的泥沼中坚守信念,在命运的漩涡中保持豁达与坚韧。哪怕大限逼近,他们也会竭力战胜内心的恐惧,坦然地接受和面对死亡。F就是那样的人。

据说,帕格尼尼平日就刻意训练自己以双弦或单弦演奏。因此,他可以娴熟地面对断弦的突发状况。F并没有刻意苦练自己去应对断弦的人生,那她超越苦难的韧性是怎么产生的?那肯定不是与生俱有的,而是在饱经各种人生的历练后,她终于可以接受生命的一切无常,包括死亡。这种接受并非消极的妥协,而是一种对永恒有了深刻的领悟后衍生出来的勇气和斗志。

今年一月初,我返新期间在她家住了八天,也因此有机会近距离了解她的生活细节。吃完化疗药后的隔天,F会完全躺平休息。然而,只要稍微还有一点精力,她就尽可能起身自理,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当身体状况比较好的日子,她就会发短信或打电话关心其他病友,并且送食物给同座组屋的独居老人。F的生命犹如将残的烛光,虽然微弱,但依然散放光芒。

F与癌症已搏斗了两年多,远超过医生原先预测的生命期限。最近,她的癌指数节节攀升,身体的疼痛无以复加,再加上化疗所带来的各种副作用,生活的质量每况愈下。然而,她说话的声量非但不气若游丝,反而更铿锵有力。她依然勤于看书、听道、学习、做笔记。难得F信任我,也愿意接受我的关怀,我这才有机会见证她是如何以最后一根弦奏响生命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