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中英世界来回穿梭多年,对于中西思维方式的异同多少有所涉猎和领悟。因此,我把毕业论文的题目定为“从网络术语看中西思维的碰撞与融合”。我在信息科技业所习得的知识,加上“不中不西”的思维方式,有助于我在这个课题上发挥优势。最终,论文答辩顺利通过,并且获得极高的分数。虽然老师不是我的论文指导老师,却特地穿针引线,让我把论文发表在一本有分量的文学期刊上,并鼓励我继续深造。他的认可消弭了我18岁那年所经历的尴尬和羞愧。
黄心马铃薯和白心马铃薯的差异让我联想起当年华校生和英校生之间的嫌隙和相互调侃的历史。80年代,服役的华校生在军队里备受歧视,并且被受英文教育的长官戏称为“华人直升机”。华校生为了做出反击,就以“吃甘当”作为英校生的代号,意指英校生外黄内白,崇洋忘本,不知变通。(注:新加坡的福建人习惯以“甘当”作为马铃薯的别称。)
年少时,我对马铃薯的刻板印象就是:黄褐色的表皮,黄色的肉心。直到90年代初去悉尼公干,到当地的菜市场走一趟,这才察觉到马铃薯可分为白心、黄心和紫心,而黄心的马铃薯又有黄皮和红皮之分。黄心或白心都各有千秋。白心淀粉含量比较低,口感较脆,适合制作凉拌菜。黄心马铃薯淀粉较多,口感粉糯细腻,适合制作炖菜和薯泥。
大专毕业后,我在纯粹以英语为工作语言的IT世界里谋生,极少有用到中文的机会。即使高中时期我笔耕不辍,并且曾得过文学创作奖,我的中文驾驭能力却随着英文水平的提升而逐渐下降,并且一度无法顺畅地书写中文。
我既喜欢吃甘当,又爱吃白米饭;我信奉基督教,但又不排斥儒墨道法,因为“兼容并蓄,求同存异”是我的人生哲学;我长期旅居西方国家,平日都说英语,连梦呓也是英语,但表达内心情感的灵魂语言却是中文。作为一名末代华校生,我究竟是黄心,还是白心呢?我想,答案显而易见。
步入不惑之年后,我到新跃大学修读由北京师范大学在海外开办的汉语言文学课程,为期三年。无巧不成书,当年说我不中不西的高中老师又再度成为我的老师。我在他的循循善诱下,战战兢兢地学习汉语语法和修辞学。与此同时,我再次泡浸在唐诗宋词和现代文学的世界里。在温故知新的学习过程中,我逐渐重拾对中文写作的信心和动力。
想当年,我的英文水平无法应付在初院的英文课业,只好天天苦学英语。有一回,在上华文主修课时,我一时间脑筋转不过来就夹杂着英语回答老师的问题,他因此当面训责我不中不西。这样的训词对一个华文成绩是全级之冠的学生来说显然如五雷轰顶,让人感到无地自容。自此,我对参杂不同语言的沟通多了一点警惕心和自制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