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歌星崔萍唱过一首《稀奇古怪歌》,“如今世界古怪多,水牛生蛋马生角,公鸡不叫鸟不鸣”,意思浅浅,就在光怪陆离的人间世里娱乐众生。歌曲《读书郎》的作者宋扬,于二战结束那年创作了脍炙人口的《古怪歌》,在乱世里苦中作乐:“往年古怪少啊今年古怪多/板凳爬上坡/灯草打破了锅/古怪多,古怪多,古怪古怪古怪多/田里种石头/灶里生青草/人向老鼠讨米吃/秀才做了强盗啊/古怪多,古怪多,古怪古怪古怪多,城隍庙里的小鬼/白天也唱起了古怪歌”。听罢此曲,直觉它调侃浊世,却无须具体对号入座。本地笑星王沙、唐琥与曹德曾经根据宋扬的《古怪歌》歌词,另谱新曲,以古怪搞笑的唱腔,戏谑人间博君一粲。

夜凉风清,我没来由想起半世纪前邻居小孩放学回家,朗朗上口背诵着“不打鼓,不敲锣,听我唱个古怪歌……一脚踩死象八个……兔子生蛋气死鹅……”的情景,问他歌谣何来,回说是教科书里的课文。旷日经年,我已忘得七七八八,这古怪歌。

母亲在世时,常用“日头从西边上来”表达一切的不可能,准确传神。生活里,公鸡打鸣母鸡生蛋是自然界的常态,角色不会反转,颠倒了说会招来讪笑。电影《刘三姐》里,一众乡民与财主莫老爷的秀才团队对歌,罗秀才唱道:“耕田耙地我知道,牛走后来我走先”,话音落下,众人笑翻,只因犁田时“我走先”的是牛,角色对换,自贬了无法怨天尤人,落得尴尬。

《罗刹海市》是一首颠倒歌,一如过往的颠倒歌都以反常现象说事,但效应却天差地别。从前成人世界的古怪歌,歌词多在民间歌谣的基础上添笔加墨,不似《罗刹海市》,假借《聊斋志异》中罗刹海国以丑为美、黑白颠倒的世界,敲击当下社会光怪陆离的景象。《聊斋》成书三百年,罗刹国的颠倒现象,从来都被归纳在嘲讽现实的概括性说辞里,对号入座的现象可曾沾边?

这些俏皮儿歌,字句节奏明快,韵脚加持,容易上口。荒诞悖于常理的韵文,夸张的颠倒说,带点打油诗的味道,确实有颠覆黎民孺子情绪的能耐:说倒话来唱倒歌/沟里石头滚上坡/我从你家门前过/看见童孙抱外婆/听你唱的颠倒歌/惹得聋子笑呵呵/生了爹爹再生爷/生了弟弟再生哥/妹妹已经上学堂/妈妈才上托儿所

古怪歌,别名多,或称颠倒歌、稀奇歌、逗趣歌……说的都是同一回事。活在人世,反常现象多半能吸引眼球,牛上树、猪飞天、人咬狗、鸟吞蛇……虽有悖常理,但听着可乐。

这类长期存在的颠倒歌,在童谣领域历久不衰,人们只在乎它逗趣,不存在对号入座问题。可是来到成人世界,纯粹的好玩立马烟消云散。尤其是星光熠熠的演艺圈,举世瞩目,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能让众人心思复杂起来,群起解读,瞬间就有了一本书的厚度。近日沉寂多年的歌手刀郎发布新歌《罗刹海市》,风火轮般顷刻行千里,须臾过九州,上线一周便轻松收割80亿播放量。全球华语世界仿佛于无声处听惊雷,瞬间风号雨泻,山洪狂爆。网络写手纷纷起义,各类解读层层加码,居然到了中美关系对上号的高度。这十天八日里,五湖四海的手机群组飙速传读着各种《罗刹海市》影射对象的分析,罕见的刀郎现象再度现形,一时无两。

尤其是星光熠熠的演艺圈,举世瞩目,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能让众人心思复杂起来,群起解读,瞬间就有了一本书的厚度。

这回刀郎根据罗刹海国黑白颠倒的素材编词谱曲,引发排山倒海的解读段子,几乎全集中于多年前一众流行乐坛大咖对刀郎的连串恶评,座号对上,舆论的反扑能量叫人瞠目结舌。《罗刹海市》的创作动机,在网民文字铺天盖地狂炸下,相关各造陷入了回应或不回应皆两难的困境,它已然是个罗生门。我等吃瓜群众倒是从这一波隆隆雷声中吃到了咸酸甜解闷点心,有了针对《罗刹海市》逐句对号入座的解读,闲人看客在生活中积累的乌烟瘴气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破口。

生活中,小毛头发现谁的衣服鞋袜穿反了,东西颠倒挂了,便觉得滑稽,当场不笑不痛快。于是人们明白,以“不正经”的现象为引,颠黑倒白,能逮住童心,比如儿歌《小槐树》,以“小槐树结樱桃果;杨柳树上长辣椒;小鸡叼着大老鹰;老鼠捉到大花猫”……能在趣味中强化认知,在颠倒中推动逆向思考。这种玩法,有招徕效果,犹如童子听闻“放屁”二字,立马失控咯咯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