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果然“太平”,海面蔚蓝沉静,浮云银辉凝滞,阳光下的时间好像大把随意抛撒的钱币瑰宝,让人觉得格外空闲。这次“百日环球”已渐渐接近尾声,上午或黄昏天气凉快,我和妻子安坐船侧露天走廊的椅子上,眯眼瞄着船外轻盈翻滚的白浪,回想许多天的旅程经历,船上岸上一晃而过,特别回想我们总喜欢坐在这儿,一坐老半天──坐在这儿,究竟看到过些什么?

阿拉伯海,上午天晴,我们刚坐下,就看到几公里远处的海面上突然升腾起一股龙卷旋风,黑色水柱目测直径几十米,上连天空,下达海域,一时遮蔽了白日之光,而且它越旋越急,正快速朝我们的游轮移动过来。我们顿时吓坏了,几乎窒息,可是旁看周围和高层甲板上的老少乘客,各忙各的,好像没人注意也没人在意这股平地而起的风暴,我正要起身大声呼救,妻子用劲拉拉我,转头一看,那股龙卷风已经消失无踪。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一念之间,海天又晴朗如洗,光彩似画。替船上的人群想一想,此实乃古语形容:“死生有命,贫富有时。……故临危不惧也。”

北大西洋,午后微雨,我们正准备离座去小憩,却看到船边几个浪花开外,一条几米长的鲸鱼慌忙跃出海面,再迅速钻入汹涌的波涛,都来不及看清它的尾巴形状,只瞧见它黑亮的侧身有白色条纹。估计它是被航行的游轮干扰了游踪,受到惊吓,仓惶躲避。这景象十分贴切地应了成语“落荒而逃”的出处(《马陵道》):“你自慢慢地从大路上行,我便落慌而走。”

“和平号”10月末离开中美洲,驶向太平洋海域。它8月中旬从日本出发,后由太平洋进入印度洋,再横渡大西洋,现又回到太平洋。预定11月11日到达夏威夷,期间要在海上漂游十多天。

加勒比海,日暮时分,我坐着翻看一本美国小说集,正读到一段刻毒的描写,说一个女教师的脸像“一把邮购的斧头”……却听到船外半空猛地响起一阵嘶叫,抬头望,一只凶猛的箱包大的鹰鹫,捕获了一只手掌般弱小的飞鸟,擒在爪中啄食。鹰鹫的飞行速度和游轮的同步,所以如果忽视它的翅膀扇动和小鸟的羽毛飘落,那残忍的图像就像是静止不动的。中国文化源远流长,《楚辞·离骚》:“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权且把这一幕当作“鸷鸟不双”的别解误解──鹰鹫的侧影才像一把邮购的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