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倪匡正值光芒最盛的时期,每一部作品都是再版又再版。那次在宝马山道大作家居所的初次见面很愉快,大作家的住所非常简约,甚至连书房的书也不是很多,有点意外。但让我终生难忘的是,回到新加坡不久,我收到倪匡的亲笔来信,他居然问我是否有兴趣将他的卫斯理翻译成英文。那时的我受宠若惊,当然也没有这个能力,只能痛心婉拒。遗憾的是,那封信我虽然肯定收着,却不晓得收到什么地方。那么巧,我前几天才和友伴聊起倪匡写信给我的往事,然后就收到坏消息。

最后一次见倪匡是八年前。那时候的倪匡已宣布写作的配额用尽,再也没有新作推出。大作家的行动开始有点不便,但他经不起我通过电邮的再三纠缠,答应见我,吩咐我不可迟到。我早了一个小时在他家楼下等,等到他和太太缓步从公园回来,心中隐约知道那或许是最后一次相约了。那次见面的目的很纯粹,就是探访老人家,当然再度索取签名合照。倪匡书架上的书已经不多,他走到书架上随手拿了好多本《卫斯理》送给我,还逐本签名,非常豁达,可见早已对身外物看得很开。

所以我一直是倪匡迷,他是我唯一当成偶像的作家。

我是个看书很杂的人,基本上是看得有宽度,没深度。但倪匡的科幻小说我几乎全看过,中学起就迷上了《女黑侠木兰花》,系列的60个故事我这些年反复看过了无数遍,一度幻想自己也是当中的主角,像高翔,像云氏兄弟。之后的《卫斯理》《原振侠》,以及很多这些年的各种杂文、短文、散文、随笔、鬼故事、武侠小说,我都不放过,因为倪匡的这些文字让我看到了一个文思真正天马行空的创作者,而他创造出来的内容,都基于他年轻时种种不寻常的经历,倪匡通过无穷的想象,用他的文字功力,给一代人带来饱满富足的精神粮食,更启发了无数人,包括我。

之后我和倪匡通过电邮联络过几次,都是我给大作家发出的简短问候,偶尔也发一些我的文字作品向他讨教,而他每次都会回复电邮。一次我打铁趁热,厚着脸皮问倪匡是否能为我的新书写序,他说他已经不再动笔,但通过电邮赠送了我12个字“文意清新、自然芳香、非同凡响”,让我用在新书上。这12个字,起初我觉得有点夸张,受之有愧。但现在回想,或许最后四个字是倪匡赠予我的另一种鼓励方式。

第一次见倪匡,是1980年代中期,我还在念大学。那时为《海峡时报》自由撰稿,一次准备到香港旅游,我萌起不如找倪匡做个访问写一篇特稿的念头。我通过长途电话和传真,误打误撞居然向出版社安排到与倪匡见面的机会。那纯粹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缘故,在那个还没有电邮,没有智能手机,以及没有社交媒体的年代,有海外媒体前往采访是大件事(虽然我相信那时出版社和倪匡完全不知道我是个20岁不到的小伙子),远比现在随时随地能联系天涯海角,但却未必能安排到工作容易得多。我带上了一些倪匡的作品,准备好相机,根本就是见偶像多过采访。

也许很多倪匡的读者都像我,一直不愿意相信大作家的配额早已用尽,所以总是一而再地重看他的著作,希望能从字里行间探索到一些隐藏故事的蛛丝马迹,甚至从档案翻找他被遗漏的作品。可见他的读者始终放不下,现在倪匡的配额终于真正用尽,反而是他先放下读者了。

倪匡曾以12字形容吴庆康的文字。(作者提供)

谢谢倪匡来这世上一遭,与读者分享了那么多精彩刺激的生活与幻想故事,丰富了我们无聊的人生。

第二次见倪匡已是十多年后的事。倪匡从美国旧金山回归香港,但家居依然简约。那次还同时约见了他的儿子倪震,由于是父亲节,倪震买了蛋糕,我们三人一起吃。那次约见,我的任务是要倪匡亲口说他到底有没有见过外星人或是否相信有外星人。他的答案让人失望,他相信,但没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