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第一次听《两面看》(Both Sides, Now),是电台播的茱迪歌莲丝(Judy Collins)版本,完全不知道曲词出自何人手笔。在不识愁滋味的中童耳里,歌莲丝带报佳音色彩的演绎明媚得合时合候,比最红的民歌圣母钟拜雅丝(Joan Baez)多一分地气,不供奉在教堂而漫游尘世,跟着唱没有攀山越岭压力。当时梅藻(也译琼妮米歇尔)在美国已是守不住的秘密,但花粉尚未传到东南亚,说出来不怕你笑,她的《圆圈游戏》,我最早认识的还是陈美龄版本哩。前网络时代身处蛮荒之地真没办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随手抓,有一首湮没的老歌《傻大姐》,劈头就唱“她,的确傻,鼎鼎有名的傻大姐,三加四等于七,她说等于八”,形容民智未开的混淆不是不恰当的。

百老汇音乐剧达人见我胡乱拉关系,可能会说“其实《卖花女》也有类似的《噢,那岂不快哉》”。对对对,“我要的只不过是某处一间房,远离冰冷夜空气,拥有大大的椅子,噢,那岂不快哉?很多巧克力任我吃,很多煤产生很多热,暖面暖手暖脚,噢,那岂不快哉?”,无疑也堪称统计学模范单位,但《我最心爱的东西》带来的回忆更甜美——电影第一次看,是砂拉越远房亲戚请的客,他们举族来侵,住在我爷爷店铺楼上,白天表叔生意应酬,我们带女眷游山玩水,晚上频频光顾电影院,《音乐之声》当时大热,国宾戏院门票预售三天,要不是他们张罗,我不会那么快看到。

过了许多年,得知《音乐之声》台湾译《真善美》,不禁啧啧称奇。然后又过了许多年,发现天使头发是一款纤细意大利面,在兰州拉面店想品尝同样型号,要跟师傅说“毛细”。

“滔滔滚滚的天使头发,空中一座雪糕堡垒,到处都是羽毛峡谷,我曾经这样观云……”《两面看》耳熟能详的开场白,令你想起什么?我想起《音乐之声》插曲《我最心爱的东西》。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平行宇宙的平行有耳共闻:“玫瑰上的雨点和小猫的须,明亮铜茶壶和温暖毛手套,绳包扎的棕色纸包裹,这些都是我最心爱的东西。”赶不上1960年代那班Do Re Mi快车,千禧年碧玉在《黑暗中的舞者》也有肝肠寸断示范,花心萝卜一路数下去,博爱原来是一种心理治疗:“当被狗咬,当被蜜蜂钉,当我情绪低落,只要记起我最心爱的东西,就不会那么难过。”

第一张拥有的梅藻大碟《峡谷女士》是她第三张专辑,《两面看》收在第二张《云》。歌莲丝版本收在《野花》,后来也买了,也一直很喜欢。这张唱片像绿茶好汉大集会,除了两首梅藻还有三首赖纳柯翰(也译莱纳德科恩),还有法语的《老情人之歌》,现代新诗和巴黎迷思两大死穴同时点中,文青不神魂颠倒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