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舒尔茨不是一位专业外交官。我记得有一张新闻照片,舒尔茨当时虽然已是国务卿,但还得在里根的椭圆形办公室里宣誓,以总统特使身份代表美国去苏联谈判一些核子协议。舒尔茨从不蓄意追求镁光灯,他通常会在幕后处理国际危机,然后让作为总统的里根去宣布外交成果。

我还记得那时小小年纪,极为关注这些谈判的进展,每天家里收到报纸后,马上翻到国际版寻找相关新闻;电视里播放新闻时也留意相关新闻事件。在这些峰会里,里根身边大多都有舒尔茨的陪同,后者据闻也权当如秘书般的工作,把谈判共识重点记录下来,马上整理后核实,以期能达致更进一步的共识。

舒尔茨接任国务卿时,美苏冷战其实已然踏入尾声。当然,当时美苏在全球各地还进行着大大小小、没完没了的所谓代理人战争,但形势已然很明显,即便是在苏联所领导的东方阵营里,民心已普遍倒向美国所领导的西方阵营。但美苏作为超级大国,都各自拥有可摧毁地球好几次的庞大核子武器库,而且双方就核武器问题一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舒尔茨是那时国际事件最受关注的“修理师傅”,虽然他处理这些事件的结果成败参半。舒尔茨是我所关注的第一个美国国务卿,他任期内,我尝试跟进他的各项公务。

但里根与舒尔茨的国际眼光的确犀利。他们看准了苏联新上台的领袖戈尔巴乔夫,作风与之前僵硬的克里姆林宫领袖不同,大力推动改革与施政透明,可能是一个可以积极交往的对手。舒尔茨很快与苏联外长开展削减核武器等的谈判,也很快地升级为里根与戈尔巴乔夫举行的一系列相关峰会。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至于在中东方面,舒尔茨当年也进行了多次穿梭外交。不过中东各方根深蒂固而又错综复杂的敌意,连实干的舒尔茨也未能化解,一直延续至今。

这种权倾一时的气势,可能冲坏了黑格的脑筋,所以几年后里根委任他为国务卿,黑格竟然自以为是政府首脑,要与里根分享权力,在僵持了一年半后,最终被逼辞职。

后来,据说曾被提出过的美苏全面销毁核子武器的倡议功亏一篑,不过双方最终还是签署了销毁显著数目的核武器的协议,为人类带来更为安全的世界。

里根接着任命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从过军而熟悉严谨军纪,又相对稳重不僭越的舒尔茨取代黑格。舒尔茨是一位科班出身的经济学家,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在艾森豪威尔总统的白宫里出任公职。后来在尼逊任内,舒尔茨更出任过劳工部长与财政部长,也算是重量级的内阁职务了。他与基辛格、黑格也都共事过。

美国前国务卿舒尔茨近日以百岁高龄逝世,世人所失去的不只是又一位人瑞,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外交家。舒尔茨担任美国前总统里根的国务卿,见证也尝试处理在美苏冷战的大背景下,全球各地所爆发高风险的冲突。

基辛格是一位颇具个人政治心机的国务卿,会不时巧妙地但又蓄意明显地与时任总统尼逊争夺风采,如与中国重新接触一事上都要强调各自的历史地位。舒尔茨的前任黑格原是一位将军,更是野心勃勃。在之前尼逊因水门事件辞职下台,非民选出来的副总统福特接位的那段过渡期,黑格是白宫幕僚长,是华盛顿最具实质权势者。

缅甸上周再次发生军事政变,民主进程一夜倒退何止10年。我不禁在想,如果今天舒尔茨仍然担任美国国务卿,美国的相关应对政策又会如何不同于目前只停留在发文告表示不满的做法?

对于尤其是非美国人来说,“国务卿”这官职的名称可能有误导性,听起来好像是高于内阁里的其他同僚,犹如其他一些国家里的总理或首相,是政府的首脑。即便在官职顺序上,国务卿是高于其他阁僚,但在美国政治体系里,民选总统既是国家元首也是政府首脑。内阁会议是由总统主持的,国务卿只是内阁的其中一员,与其他阁僚同等。

我猜想,至少在文告发出的同时,舒尔茨的双脚,应该也会从专机里出来,稳健地踏上缅甸国土来尝试调解相关各方了。舒尔茨是一位务实而又具有远见的外交家,已步入外交殿堂成为典范。

区域焦点

舒尔茨在上世纪80年代初上任国务卿时,我不过七八岁,也是我开始理解与关注国际事务的时刻。各种发生在世界各地的事端,坏事与悲剧绝对超越好事,包括飞机与邮船被骑劫,针对军事目标或民用设施的轰炸爆破,在世界某角落突如其来的政变与内战,以及国与国之间的无情战争。

这些国际事件塑造了我的世界观雏形,而那时我所观察到的,肯定不是一个温馨可爱的人间天堂,而是一个急须修复的人间炼狱。

其中让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一个不断重复的画面,舒尔茨从专机舱门里冒出头来,挂着严肃的神色快步走下机梯,准备去处理又一件发生在中东的突发事件。对我来说,舒尔茨最为完善地展现了作为美国首席外交官的风范,甚至比基辛格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