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高思念与弟弟在故乡荷兰布勒班的散步,对弟弟说:“尽你所能试做大量的散步,保持你对大自然的喜爱,那是学习更加了解艺术的真正方法。画家领悟自然、慕爱她、并教导我们去观赏她。一个真爱自然的人,可以到处发现美。”

梵高的户外速写簿就是相簿,翻阅出一生的踪迹,更是其情感灵魂的倾诉......

梵高发现,阿尔题材特征和荷兰相同,不同的乃是色彩。凡太阳照耀处均呈现出硫黄的黄色,他向弟弟订购荷兰画家调色板上难得一见的三种鉻黄,普鲁士蓝、翠绿、艳红、孔雀石绿与铅橙色,大胆用色。

梵高(1853-1890)的画是走出来的。最近常走路,翻读《梵高书简全集》,留意到梵高热爱步行的习惯,他写给弟弟西奥的书信,浮现一幅又一幅粗朴优美的画面。梵高的户外速写簿就是相簿,翻阅出一生的踪迹,更是其情感灵魂的倾诉——他如斯热爱的自然风景和行动的人们在画里得到永生。

“今天我带回家一幅可开闭吊桥的速写,蓝天烘托出行径桥上的一辆小马车,河水也是蓝的,橙色的河岸上绿草泛生,有一群穿罩衫戴彩色帽的洗衣妇。”

与父亲散步后,文笔不逊于画笔的梵高写道:“红色的夕阳沉落在松林之后,黄昏的天空倒映在池中;石楠树以及黄、白、灰色的沙土,洋溢着谐和与情趣。生命中自有万物充满平和与感情的时刻,而我们的整个生命似乎是一条穿越石楠树丛的小径,但并非经常如此。”

梵高画的不是忠实的自然景物或人物,他想表现的是情怀。他写道:“一排修剪整齐的柳树,时而类似一队救济院里的人。幼嫩的玉蜀黍,流露出不可言喻的纯洁和温柔,使人联想到沉睡婴儿的表情。被践踏的路边野草,疲倦肮脏一如陋巷里的子民。数日前,天下着雨,我看到一丛白卷心菜被冻得麻痹,叫我想起一群穿着薄裙子,披上旧围巾,站在清晨的咖啡摊旁的妇女。”

来到法国南部阿尔,梵高画笔关注的不是知名景点,仍是自然风光与平民生活。阿尔镇令他找到版画里的东瀛之梦,艺术臻至顶峰——“广延而灿红的泥土种植着葡萄树,背后是最纤柔的淡紫色山脉。雪中的风景和枕在天空里的明亮如雪的峰头,恰如日本画家笔下的冬天景致。”

当年阿尔居民建议镇长禁止梵高自由活动,而今的阿尔俨然成为“梵高的小镇”——向日葵色的房屋,星光下夜间的咖啡座,河边的吊桥,群众聚集的斗技场,拥挤的舞厅,街上的罗马古墓,麦田的丝柏,乌鸦与收割者,鸢尾花,医院的庭院,无不是梵高走出来的画作,到阿尔的游客,走进了梵高一幅又一幅的画里。

每一次远行,都令梵高兴奋莫名。西方现代画家自印象派起,随着交通工具(如火车)的发达,走出门户,在室外捕捉大自然光影的无穷变化。至今,很多画家仍保持户外写生的习惯。梵高早已点出“现代大师是深邃的思想家”,现代画家比起古代大师的作品更能深密地、亲切地引起我们的共鸣,因为取材视角趋向日常化、生活化。

当梵高恋爱了,与她漫步于街道小巷间,“爱情正如自然万物,确有凋萎与萌发,但没有一样东西全然死灭。有退潮与涨潮,但海洋依然是海洋。”每当焦虑不安,他就去做一次长长的散步,抖落忧思。

“早上我在一处果园里描绘李树,树上的李花泛成一大片微黄的白色,黑色枝丫数以千计......太阳在二次风起的空档里露脸,此时所有的小白花便璀璨闪烁。”

为了取景,梵高步行到马裘山遥望隆河的风景整整50次。即使在圣雷米医院疗养,他的内心照常散步,将卧室窗口当成画框,描绘暴风雨后的麦田,围墙与橄榄树,茅舍与山丘,也缅怀故乡每一条小径、花园里的每一棵树、田野、邻居、教堂、墓园。

“此时的田野如此美丽;农夫正在收割小麦,马铃薯逐渐成熟,薯叶开始凋谢,荞麦开满了美丽的白花。此地有风景如画的各种工作场,特别是在入夜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