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记载称,制作泥印本,离不开颜料和泥版:招牌靛蓝色来自青莲色的“粒莲”染料,这道工序是加入工业用醋精慢火把染料煎成墨浆。泥版则是用塘泥筛出的泥粉,加入甘油和糖浆揉成泥肧,再于泥盘上将之制成板状。有了墨浆和泥版,加上一支毛笔和一叠白纸,便可开始制作泥印本了。
回新后对泥印本念念不忘,断断续续东查西找,想知道它怎么“泥”、如何“印”。香港印刷业人谢德隆于2012年出版《香港印刷史》一书,书中便记载了这个今天几近绝迹的泥印技术。这才意识到,在复印机普及之前,泥印是当年“土法影印术”之一,也因此成了省港澳粤剧戏班的传统剧本复制方式,
2017年时值香港粤剧“四大花旦”之一的白雪仙九十大寿,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以“九十风华帝女花”为题设展,展出白雪仙及任白慈善基金捐赠的珍贵文物。恰逢那年访港遇上预展,于是幸运地看到“任白藏品”中许多平日难得一见的珍品,如仙凤鸣剧团历年演出剧照,白雪仙珍爱的点翠头饰,还有剧团当年的工尺谱等。
最为难得的是,展览展出了传奇编剧唐涤生1956-59年间为仙凤鸣创团编写的“开山剧本”《帝女花》《再世红梅》等。在今日各种版本的演出剧本中,开山剧本因保留了编剧最早创作理念而更显珍贵。
民间有很多过日子的方法,泥印复制要算一个。据仙凤鸣剧团过来人回忆,唐涤生编剧时多用口述,旁有专人记录,具体做法是用青莲色墨浆把对白唱词记在鸡皮纸上,每写满一张就将之“覆”在一块泥版上;泥版充分吸入靛蓝墨浆,就成了一个满是反转字体的字模后,此时把字模压在一张白纸上,一页的复制即告完成。当然,这样的泥印工序,第一份的字迹最为清晰,接下来每印一张颜色就会淡一点,因此每次只能制作十余份。
一下子被泥印本所吸引,想想许与母亲有关——素爱声乐和戏曲的她,虽非粤人却颇喜粤剧,与同好朋友聊天会提到各种唱本。我自己从未察觉记忆库一角藏着“泥印唱本”一词,直到那天站在展柜前,凑近玻璃柜细细端详,心想:原来你长得这个样子……
那天看完中大图书馆展览,感觉有点意犹未尽,我们便弯到同在沙田的香港文化博物馆,在常设展馆“粤剧馆”转了转,补了香港粤剧史脉络的一课。时隔三年后回想,那年访港能遇上这两场制作精心、展品精彩的展览,其间无意中见识了儿时耳闻的泥印本,愈发感到世间处处藏着可遇不可求的妙缘。
第一次见识泥印本,是三年前在香港的一个展览上。
不过于我而言,这份难得,不仅是因为见到唐涤生的一手原创,更在于终得一睹泥印本的模样:对白与唱词从右至左竖排书写,靛蓝色字迹衬在白纸上分外抢眼,笔画圆润端庄,字体偏大却不失工整。惟细看会发现,不同页数的字迹有深有浅,不知是印制中颜料不匀,还是被岁月模糊了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