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女孩农家出身。由小一岁的金少爷带她在金府院内闲逛。随看随指指点点。看到棵樁树,她脱口而出曰:“这棵大臭樁还不砍掉?又不是香樁,可吃香樁头”,还建议该种棵枣树,说“桃三年,杏五年,枣树当年就还钱。”逛出府门,见了菜园,更是精神抖擞,教导小男孩许多闻所未闻的农家见闻,令小男孩佩服得五体投地。

可惜我只有案头那片秋日落叶。虽已干枯,却仍透着杏黄。

五年前奥马鲁“老农”刘昆卫君送给我几棵小果树:计一杏、二梅、二桃以及一棵苹果。后院栽下二梅树,一棵大概因阳光不足——给左邻高大的白杨树抢了光——,先告无疾而终。种在房子正前方的苹果树今年好容易结了20个果子,谁知盛夏多风,某日更连连咆哮摇山撼岳,将十余个小苹果狠狠扫下,只余枝头寥寥无几。虽痛惜不已,却无可奈何。桃树分高、矮二品种,矮的至今仅结数枚小桃;高的则枝繁叶茂,去年结实累累,让我享受亲手栽出的水蜜桃沁甜滋味。

今年,落户五年的杏树本该“还钱”了。原以为入夏就能尝金黄的杏子,谁料事与愿违,还要对它大动干戈。

吃不到杏子,若能赏花也不赖。淅淅沥沥雨声中探听杏花消息:陈与义不是说“杏花消息雨声中”?然后,见识见识杨万里诗笔下这别具一格的花儿:“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

趁夏日天气好,拿了花剪和锯子为庭园左侧有点不修边幅的山茶花“理发”。事毕,看起来眉清目秀多了。正欲收兵回营,蓦地发现北面围墙边那棵杏树枝叶稀疏(树冠几乎已光秃秃)。已然盛夏,非但无半点绿意,而且叶子呈黄褐色,树干亦爬满苔藓,看似病入膏肓。不免大吃一惊——这些日子我怎么忽略了它?

站在树下犹豫了好一会,狠下心肠,扬起锯子,将一大枝毫无生机的树丫给锯下,再以花剪把其余干枯的叶子全都剪除。细看经过大手术后的枝干切面,仍隐隐透着嫩绿,也微微渗出树液。某非植物外科手术专家,率尔操刀,只盼望枯木逢春,来年暮春再见时它能重现生机。

这位仅有小学学历的大学问家(他连梵文都精通),书中首部分乃回忆童年往事。其中一篇《第一个女朋友》,写他和自家县衙门(金克木的父亲是县官)厨师的女儿成为玩伴,让他大开眼界,长了许多知识——有段即和杏树相关。

去年刘君来访,问他缘何杏树不动声色。老农曰,大概还要再等吧。等多久,却连他也没把握。直到回国后偶然购得神州学者兼散文家金克木的《倒读历史》,一番“倒读”,竟无意间解开心中之谜。

读书至此,我亦“间接”佩服,但直接受益:桃树的确三年即给予我清香的回报。也才知杏树必须五年才能结果。枣树我没种——虽然它“当年就还钱”,具经济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