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冯睎干耳尖,看戏不忘留意歌词,一听就听到北京嘻哈错点张爱玲的终生遗憾,我非常该打,除了大部分时候把人家呕心沥血凑成的华丽与苍凉当耳边风,还赖手机对老花眼不友善,干脆连字幕也不理。少女张在上海约闺密炎樱上街血拼,“两人在一起,不论出发去做什么事,结局总是吃”,游手好闲的半票读者每逢遇上创意媒体打扰祖师奶奶,到最后都必定坐下来翻开张的著作阅读,也算除笨有精。这次看完网上直播《说唱张爱玲》,从书架抽出皇冠十年前出版的《惘然记》——纪念摇钱树逝世15周年,将她所有散文依时序分三册重新编排,号称收辑遗珠若干篇,目标水鱼竟又乖乖掏出真金白银,三册买了两册。这册最珍贵的是写于1983年的自序《惘然记》,比当年书里的版本多出几百字,以前没看过。
前两天报上有篇专栏文章,报告张爱玲50年代译作《海底长征记》破土而出,说是驻港未亡人精诚所至,祖师奶奶显灵云云,读了立刻想写几行字慰问久未通音讯的陈子善:一直以来大家都把陈老师奉为唯一守寡人,经毛尖仗义执言,颁赐稳如磐石的封号,灵位前烧香上油的琐碎工夫便由他瘦削的肩膀独挑,谁不知百岁诞辰的好日子,爆出上海之外还有一位张门某氏,恐怕一定大受刺激了。作为坐享其成的小粉丝,我当然不介意祠堂多出一个未亡人,最重要速迅公开展览珍贵遗物,分不到猪肉,分享猪油或者猪头骨也是赏心乐事。据说《海底长征记》当年在《中南日报》连载,张不愿署名,编辑擅自改为“张爱珍”,她仍不满意,结果再改成“爱珍”。哎呀,那不是更糟糕吗,后来和胡兰成在日本双栖双宿的女人叫佘爱珍呀,倒像阴差阳错,事先张扬《说唱张爱玲》那句“倾尽终生遗憾未能与你团圆”,阿Q式霸占位置。
近日香港文化人联署撑国安法,出现好几宗同名同姓疑案,心水清的L发现当中包括故友黄爱玲,凉薄的我耸耸肩自言自语:“怎不签上张爱玲?”70年代坊间有本《笑声泪痕》,是冒牌张爱玲作品,她写了短文以正视听,面对蜚短流长,百毒不侵值得学习:“提起我也不一定与我有关。除了缠夹歪曲之外,往往反映作者自身的嘴脸与目的多于我”。
元祖版《惘然记》本是小说集,“屡次易名,一度题作《传真》,与我的第一本小说集《传奇》排行”,万事俱备,无意中发现“传真文学”乃专用名词,“没办法,只好又改名《闲书》”。“在自序中解释了书题,刚誊清了,就在当天收到的航空版《联合报》上看见郁达夫有本著作叫《闲书》”,闲闲虽然有别,却不能惹拾人牙慧嫌疑,“最后定名《乱世纪》”。这三字真是怵目惊心,可是“其实还是不切合。虽然书中背景都是在三四十年前动乱的时代,并不是写乱世”,“结果还是宋淇来信建议用《半生缘》原名《惘然记》”。如果你感到昏头转向,只证明阁下并非真正张迷,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