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注目的《诺奖》套书,几乎成了台湾一些人家客厅摆设的“贵气品”。精美确精美,果真有几人抽书翻阅?这个时潮大浪却也冲撞得这位“出版业小巨人”因此不堪浮沉。

远景由极盛转衰,每逢到台北,沈先生例必偕我们,以前是去秀兰小馆,后来去吃台湾粥,然后去喝老树咖啡。再之后他放眼中国大陆,就少联系了。再再之后,2004年,沈先生患癌,以56之龄离世。

怀念他午夜了,在文华Chatterbox,仍不忘来一套海南鸡饭,又不时从LV包包拿出剪报、文案,或新构想,细说分享……

沈登恩爱喝咖啡,逝世后编辑人应凤凰集结作家朋友,出版纪念集《嗨!再来一杯,天国的咖啡》。沈登恩生前每回来新加坡,必吃文华大酒店的海南鸡饭。这道菜肴若能上飞页菜单,天国亦会传来微笑吧。

即使身处逆境,沈先生从不放过出版好书的执念。对于有望问鼎诺贝尔的作家,热忱不减。那时他与印尼友人在乌节路新张的百利宫开设远景文化广场,问起印尼谁是诺奖热门人选。我举小说家普拉姆迪,手头刚好存有两本北京出版的《布鲁岛四部曲》中的《人间世》和《万国之子》。我后来在北京书市找到的译本全给他寄去。

50多册台湾远景版《诺贝尔文学奖全集》,请来陈再藩当媒人,嫁进彼岸南方学院大学图书馆。半个世纪多的世界文学精灵,化成方体字身段,我对老友说,总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年轻学子从书架上抽取翻阅,就像我们时而在图书馆架上邂逅一个灵魂一样。所以要相信图书馆,要相信书,相信伟大心灵的等待。

这套暗红,书皮书背字体烫金,它是居家亮眼的装潢。随我从大巴窑,到碧山,复返大巴窑直到谦道夏日山庄,我已从年轻到初老。这套书,心难舍弃,因为出版人沈登恩先生。

年前在台北,在转笔美食的作家李昂定点的小巷餐馆席上,喜逢沈太太叶丽晴女士。远景深陷谷底,她信守夫志苦心撑起,转型文创多角经营。叶女士递给我名片,原来也开设“飞页书餐厅”,老诗人洛夫题的字。餐厅结合二手书、展演与美食,每月办作家会。

沈登恩一生为书而生,为作家做嫁衣裳,远景图书目录列书千余种,他说“出书如造林,总有开花结果的一天”。舍下那一套诺奖全集,寄身南方书架上,他年若有赏花人,也不在乎知是谁了。

我这一代嗜书者,甚受惠于上世纪70年代崛起的台湾远景出版社,当年以黄春明的《锣》敲响读书界,持勇带谋,冲出政治禁忌封锁线,许多台湾名家名著昂然见天日,还跨海印行上百集香港信报创办人林行止时评,打出“香江第一健笔”名号,今日读来得益犹厚,盖林前辈之学养洞见深邃耐嚼也。足证沈先生之气度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