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师父和他的前门徒叙述那日翻版钟馗上门清理门户的情况：“他一直对我说‘别出声’‘别说一句话’‘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要回答’。我就‘唔唔唔’不停点头，连他说的话我也不答。”

我听了，再次笑得前仰后合。

可怜的前门徒是彻底的二毛子，完全不明笑点何处。这有何难？我掏出手机，上网输入“钟馗”两字，捉鬼大师的各款画像和塑像便排山倒海而出：水墨、彩墨、工笔、狂草、素描、泥塑、石雕等等画风材料所创造出的各姿各态钟馗造像，立即要多少有多少。

10月30日那天，师父请我和他另一名前门徒吃晚饭，地点在百乐花园的一家老牌餐馆。地方虽嘈杂如早晨街市，但胜在又平又靓。可能哈啰喂夜近在眉睫，师父整晚都在边吃边谈神论鬼。

趁着天竺捉鬼天师的热烈话题讨论，师父再提起神秘的《孔雀世家》计划。对此，他又甚有高见：“写小说不一定须要从头说到尾。”“倒叙也很好。”“一章由一个故事或人物串成。”“一点一滴就可连成一部大书。”“例如其中一章就写印度钟馗上门除妖，他一直低声对你说：不要出声。不要说一句话。”

守护神是耶稣的师父当然不怕鬼怪，最让我意外的却是一毛子的师父（意即中文仅略懂的半个二毛子），竟然将去年上门执行任务的印裔大状，比喻为专门捉鬼的钟馗。我一想，便觉得留了满头蓬松鬈发的皮肤黝黑大胡子大状，果然像极头发飞起、满面黑髯、呲牙咧齿、双目圆睁的中原捉鬼英雄，就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师父听了，立即发表点评：“那是印度钟馗的咒语。Don't say a word. Don't answer anything. 这些都是很厉害的秘咒。所以后来不是都没事了吗？”

师父仿佛是福尔摩斯的转世，但他却不像其创造者柯南写侦探小说，而是出版了两本深奥的股市研究专书。他的第二本巨著单单书名便充满律动，股市菜鸟望文生义，将Swing Traders中的Swing直译为摇摆，难怪一辈子总买到垃圾股。

第一个为捉鬼天师造像的画家不知是谁，也不知是否真有本尊摆甫士写生成为后世模板，历代以来，几乎所有的钟馗画像都万变不离其宗，一样的浓眉怒目黑髯飞扬，姿态则是灵动活泼，举剑扬腿或骑驴骑马或脚踏几个怕到脸色发青的小鬼。俗语说“见过鬼怕黑”，我们则是从未见过会捉鬼的钟馗，也知道他长得一副鬼见愁模样。

师父说得比我写得还精彩，听得我双眼发亮。因我在那一刻想到的书是《红楼梦》，那书就是专写琐事，吃吃饭、喝喝体己茶、吟吟诗、串串门、斗斗嘴，几十回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这下可有典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