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是必要剧场,乃至新加坡剧场的经典剧作。哈里斯在《偏》中奠定了其编剧风格——时序交错的叙事,演员脱离角色宣读舞台指示,人物打破第四堵墙与观众对话等等,也奠定了必要剧场关注边缘群体、社会不公的风格。

《偏》原本是卫生部委任必要剧场制作的戏剧,但是卫生部不满Vinod在兵营中崩溃的那一场戏,认为会陷另一个政府部门——国防部于不利;也不满Vinod自杀的下场(必要剧场坚持那是Vinod拒绝服药,又缺乏亲友支持的合理结局),提出删改要求。必要剧场认为删改是不必要的,并有违其艺术理念,于是拒绝了卫生部的赞助。事实证明,观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原版的演出大获成功,深受好评。

究竟是谁“偏”了?面对“偏”,我们应怎么反“正”?

《偏》的群演也非常优秀,尤其是饰演Emily的陈宇泱,更是把这个气场十足的角色演绎得扣人心弦。

掌权者“偏”了

除了批评社会对精神障碍的偏见,《偏》也针砭了新加坡的社会体制。Vinod虽然家境富裕,学业优秀,辩才无碍,但他在“唯才是用”的教育体制中,在阶层分明,讲究盲从的兵营文化中,无所适从而精神崩溃。Vinod父母在剧中的缺席,象征着他们并不理解自己的儿子,也没有提供适当的支持。体制的高压,亲友的不解,导致Vinod患上精神障碍。

《偏》由本地剧场的黄金组合——编剧哈里斯·沙玛(Haresh Sharma)与导演陈崇敬(Alvin Tan)所创作,首演于1993年,通过男主角Vinod与女主角Saloma的交往,探讨本地社会对精神障碍的偏见。

陈崇敬在最新版演出的场刊中回顾《偏》的历程时,便强调坚守本心(passion)的重要。

时隔26年,《偏》所探讨的议题依然合乎时宜。即使板桥医院已改名为心理卫生学院,精神病/神经病已经政治正确地改称为心理卫生/精神障碍,但一般人(所谓的正常人)还是对精障者持有偏见,甚至歧视霸凌,暴力相向。

寻根究底,精障者与非精障者一样,需要的是生而为人的尊严。

这是笔者观看必要剧场近期重演的《偏》(Off Centre)后,在思考的问题。

《偏》开头与结尾的设计,强调社会对精神障碍的偏见依然存在于现实中。观众陆续入座时,男主角Vinod正坐在维多利亚剧院镜框型舞台的边缘,面带微笑地观察着观众,并不时与观众点头示意或挥手招呼。剧一开场,Vinod开始滔滔不绝地跟观众对话,说自己和30多名观众打招呼,但只有一些观众回应,说自己虽然是精障者,但其实和正常人一样。

面对体制的偏,掌权者的偏,社会大众的偏,试图反正的人何尝不像精障者一样不被理解?坚守本心,才有反正的一天。

鸟和鸟笼的意象贯穿全剧(Saloma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小鸟,Vinod挥动翅膀似的舞蹈等等),精障者被非精障者的偏见与社会体制画地自封,非精障者其实也被自己的偏见与社会体制所囚禁。Emily便提醒Vinod不能总是用脑思考,而要用心思考。这是《偏》要传达给国人的金玉良言。

正常人“偏”了

剧中,男女主角不时把观众当成以异样眼光注视他们的一般人。剧终,Saloma取代Vinod坐在舞台边缘,目送观众离场。剧场与现实在这些时刻无缝接轨,提醒观众正视自己乃至整个社会对待精障者的态度。

体制“偏”了

值得一提的是,把《偏》放在新加坡文化语境中审视,历时26年的《偏》揭示了掌权者的偏颇,以及纠正的必要。

最新版的《偏》在剧情上没有更动,在导演上也保留原版《偏》的贫穷剧场(Poor Theatre)美学。在原版《偏》中饰演男主角的Abdulattif Adullah与女主角Sakinah Dollah,时隔26年再主演,凭借精湛演技,丰富历练,演活了两位敏感脆弱的精障者。

反讽的是,另一个政府部门——教育部于2006年公布《偏》获选编入剑桥‘O’水准与‘N’水准英文文学的课程中,成为第一部编入教材的新加坡剧本,承认了《偏》的文学与艺术价值。哈里斯也在2015年获官方颁发,代表新加坡文化领域最高荣誉的奖项——新加坡文化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