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有时比文字更有力量,鼓膜与耳膜,琴弦与心弦,乐管与血管,以物理的手段,穿透躯体,穿透每一个人的躯体,强制唤醒可以共振的情绪。于是我们跟随同一个节奏,让郁结的灵魂碎片在一个音乐现场找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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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理解到这一点,是在读史铁生的散文《比如摇滚与写作》时,他写道:
来看演出之前,我只听过惘闻的《水之湄》,在喜欢的男孩校园乐队演出的录像里。相比音乐,我对于文字的敏感度更高,如果在同以《水之湄》为题的作品里选择一种喜欢,我会选杨牧的“凤尾草从我裤下长到肩头了/不为什么地掩住我/说淙淙的水声是一项难遣的记忆/我只能让它写在驻足的云朵上了”,将寂寞和孤独写在诗中的无人之境。
文字和音乐,都是对灵魂情绪的描摹。摇滚的不整饬,是突如其来的伤感、痛苦、孤单、矛盾的诚实写照,但这并不是摇滚的全部。清澈、空灵、悠远,那些灵魂恬静的时刻也会被如实地组织在乐章里。音乐有时比文字更有力量,鼓膜与耳膜,琴弦与心弦,乐管与血管,以物理的手段,穿透躯体,穿透每一个人的躯体,强制唤醒可以共振的情绪。于是我们跟随同一个节奏,让郁结的灵魂碎片在一个音乐现场找到出口。
我本以为我喜欢平静、整饬、自由;而不是突然喧嚣的鼓点,不和谐的弦音设计,合成近似噪音的挣扎,何论几乎不使用人声和歌词的后期摇滚。但我认认真真听完了这一场演出,我看着黑暗拥挤的场地里,一双双独立支撑的腿尽力保持着和旁人的有效距离,想,人不总是自由而无畏的,有时候我们也需要摇滚。
周末在武汉听了一场惘闻的演出。之所以“听”,是因为livehouse里人头攒动,站在中间的我完全看不到舞台,时而看看人们脚下的光影,时而看看天花板上中央空调(冷气)显示的温度,只有当前方的女生拿起手机录像时,我能通过她的屏幕大概看清舞台上的乐队有几个人。大部分时候,我只是闭上眼睛认真听着,任由自己的肢体不知所谓地摆动,想,带我来这场演出的男孩,说喜欢这个乐队时,在每一首歌里听到了什么。
当文字无法解救我时,就打开Spotify随便播放一张摇滚合集,鼓点响起,便觉得自己的灵魂困苦借由摇滚乐得到了释放。眼前文章的字句变成了人声采样,伴随着耳机里躁动的鼓点和琴弦,进入我的耳朵。
但音乐停止时,你仍需要结束水边的午寐,拖着沉重的躯体向前走去,假装或练成一种面对生活的轻盈。
因而年轻的歌手没日没夜地叫喊,求救般地呼号。灵魂尚在幼年,而春天,生命力已如洪水般暴涨;那是幼小的灵魂被强大的躯体所胁迫的时节,是简陋的灵魂被豪华的躯体所蒙蔽的时节,是喑哑的灵魂被喧腾的躯体所埋没的时节。”
写摇滚是《环形废墟》的初衷之一,虽然我对摇滚实在算不上了解,下笔犹犹豫豫。第一份草稿写在去年十月,写得断断续续,只好废弃。直到在惘闻的现场,觉得是时候动笔了。
“灵魂一到人间便被囚入有限的躯体,那灵魂原本就是多少梦想的埋藏,那躯体原本就是多少欲望的储备!
近些年,我常常感到躯体的负累,囚禁了我的灵魂,阻碍了我的灵魂想要实现的愿望,阻碍了我的灵魂与另一个灵魂交流的可能性。我们的躯体愈接近,我们的灵魂好像愈远。如何打破呢?以文字,以语言,或是以音乐?我读到凤尾草长到肩头时,那些我不知道在什么时空读到此句的读者,会与我的灵魂产生共振吗?我听到《水之湄》时,那些站在我周遭,我不知道是谁的听众,会与我的灵魂产生共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