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人群也服务自然生态
61岁的黄克宝出身银行业，在大华银行从事15年的外国债券交易后，突然想改变事业跑道。由于先前在加拿大受教育时让他爱上了大自然，在盖自己的房子时又参与了住家景观的设计，于是在2000年38岁那年毅然辞去稳定的工作，重回大学，在新西兰林肯大学（Lincoln University）修读景观设计。说起这叫身边人大跌眼镜的决定，黄克宝笑说：“我当时的第一志愿是建筑设计，可是建筑系的跑道太长了，自己将步入中年，才选择了景观设计。我刚上课时对植物名称一窍不通，连画图都不会，远远落在同学后面。但那时我已经辞了职，没有回头的余地，只得硬着头皮读下去。” 2002年至2005年间，他在国家公园管理局实习，2005年到英国建筑名校建筑联盟学院（Architectural Association）修读一年，考获景观都市主义学硕士。2008年他加入丹麦建筑事务所Ramboll Studio Dreiseitl至今，Ramboll 2019年与另一国际丹麦建筑事务所Henning Larsen合并。
黄克宝目前是Henning Larsen新加坡市场总监。翻看公司的景观设计履历，24个海内外景观设计作品中，有八个，也就是三分之一来自黄克宝负责的岛国狮城。它们是碧山宏茂桥公园和加冷河（2010年）；裕廊生态公园（Jurong Eco Park，2012年）；双溪布洛湿地公园（Sungei Buloh Wetlands Park，2013年）；海军部村庄（Kampung Admiralty，2017年）；裕廊湖畔公园（Jurong Lake Garden，2019年）；滨海湾宾乐雅臻选酒店园林（Park Royal Collection Marina Bay，2021年）；国家胡姬花园（National Orchid Park, 2021年）与射靶场自然公园（Rifle Range Nature Park）。黄克宝在第二事业的15年间创下傲人的成就。这些作品让他和团队赢得无数海内外奖项，其中海军部村庄与裕廊生态公园更先后在2014与2020年赢得总统设计奖之年度设计奖（Design of the Year）。
水的故事也贯穿他其他的设计。裕廊湖畔公园内的人造小湾“Clusia Cove”让孩童在人造沙滩上玩水时能学到大自然里的潮汐系统。生态湖、洁净生物小区（cleansing biotope）和孩童戏水区连成一个循环，公众与孩童玩的水会透过泥沙滤去杂物，一些半水生的植物能吸取水里的养分后释放出氧气，防止水藻生长，这些水会自然地流到一个地下室，经过紫外线洁净后会泵送回戏水区，让公众能安心地玩耍。海军部村庄也采用相同的排水、净水法——屋顶收集的雨水会像流下山谷那样，从最高点经过层层的洁净后再泵送回去做灌溉用，尽量不断地循环使用，减少公共洁水工程的负担。黄克宝说：“这些设计巧思除了疏解水源和人之陋习的问题之外，也促进生态多样性，一次过解决多层问题，何乐不为？”
他强调，除了服务人群，景观设计师的“顾客”还有不会发声的动植物、自然生态，他们设计时会在同一平方米内做多层考量：如何惠及人和自然生态，同时如何让人更贴近、爱护自然。最终的目标是要把大自然融入我们的周遭，鼓励岛国生物多样性的共存和发展。政府在大肆发展工业区时将裕廊天然的淡水低沼泽填土盖地，他在设计裕廊湖畔公园时，把沼泽地带回，像为野生动物重建了住宅区，等着它们搬回来，果然这里成了本地鹭科鸟禽的新家，访客常会在这里看到苍鹭、草鹭和绿鹭等。黄克宝还用回收的红灰结合建材在沼泽地上打造步道，长长的步道像水波，在湖畔蜿蜒地铺展开来，成了公园一道美丽的风景。黄克宝说：“动植物无法发声，我们就替他们着想，维护它们的权益。这就是我说的多层共存——动物能在沼泽地自然生长，人能舒服地在升起的步道观赏它们，不干扰它们。和睦共存的同时，人又能认识到自然生态。”
新加坡的城市发展与绿化是并肩共进的。黄克宝说，这个DNA来自建国总理李光耀的愿景：“初期，他提倡城市里的花园，美化市容，本身非常热衷于绿化城市，经常会带动种树。后来发展到花园里的城市，花草树木种遍全岛，有助减低城市热岛效应（urban heat island effect），提高人民生活舒适度，把新加坡打造成一片宜居的乐土。来到气候变化的世纪，新加坡的城市绿化发展概念已升华到’大自然中的城市’。”这也点出景观设计不只是人们以为的修修花草、种种树那么表面化，而是和建筑与建设紧密相连，相辅相成。黄克宝说：“我们的职责就是帮助人与大自然和谐共处。”他指出，为此景观设计更是一门结合园艺、植物学、生态学、建筑、工业设计、土壤科学、艺术、地理学、环境心理学等多学科的专业。他道：“我把自己当成协调员（facilitator），要汇聚最好的园艺家、建筑师、工程师、生态学家等合作，虽然不能各行都精通，但至少仍需有足够的知识。”
2023年总统设计奖其中一座年度设计师奖颁给了景观设计师黄克宝。景观设计师与建筑设计师有何不同？他们在建造“大自然中的城市”过程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中年入行，却在第二事业的15年创下傲人成就的黄克宝，受访分享如何通过设计讲大自然故事，造福人和自然生态，并与城市建筑和建设并肩共进。
艺术介入带来美的震撼
入行这么多年，大自然已渗入他血里。采访当天，黄克宝看到小土墩下有访客留下的垃圾，想都不想就跑下去把汽水罐和食物包装纸捡起来，一直拿在手上，直到找到垃圾桶为止。他有些气恼地说：“我很不喜欢看到人们随地丢垃圾。”
景观设计师要能预知未来
景观设计毕竟是人造的自然，自然到了极致，设计师适当地运用艺术性的介入，就会给人一种美的撼动。裕廊湖畔公园里，一片草浪之中伫立一棵老枯树，走近看居然是一条条钢筋焊接而成的“老树”。黄克宝透露，钢筋是在建造公园时回收的，团队从中国请来一位手艺高超的工匠，将废铁化为艺术品，要传递环保的讯息。枯树伫立的四周是片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这也是黄克宝的创意：“这样的大草原在本地很难见到，我们就在公园里呈现这景象。”随风飘扬的草并不是国人熟悉的“拉琅”（Lalang）杂草，而是由中国狼尾草、牧地狼尾草、香根草、紫夜狼尾草、柠檬草、金发草等组成的“杂草”幻象。草原之中偶有突出的土墩，黄克宝说这是建造公园过程中所挖出的一些土，要请人把它们载走又麻烦，就干脆“就地取材”打造成“好望角”，站在上头，看着风吹拂过草原，激起一波波的草浪，叫人心旷神怡。
黄克宝带记者走进他2019年完成的大型公园，53公顷的裕廊湖畔公园（Jurong Lake Garden），实地讲解分明。黄克宝说：“建筑设计基本上是静止不动的；景观设计却是根据环境因素不断地在成长、蜕变与进化。有的设计要多年以后才能真正看得见，作为景观设计师，我们必须要有想象、预知未来的能力。”
星期三晚（7月12日）在总统府颁发的2023年总统设计奖（President’s Design Award，简称PDA）两个年度设计师奖（Designer of the Year），其中一座颁给了景观设计师黄克宝（Leonard Ng）。这是新加坡第三次将年度设计师奖颁给景观设计师。首次在2007年获此殊荣的是诗加达（Cicada）的联合创办人颜继昌（Casey Gan）和林瑞珍（Lim Swe Ting）；第二次是在2015年获奖的傅水星（Franklin Po）与加拿大籍日裔，新加坡永久居民柯林胜美冈下博士（Dr. Colin K.Okashimo）。与几乎年年都榜上有名的建筑师相比，14届内才颁了三次给景观设计师，次数算是少的了。
景观设计在英文称为landscape architecture，在被誉为花园城市的新加坡，这门专业应当与建筑设计师一样重要，但普罗大众对它不甚了解，也分不清它到底跟“建筑”有何不同。
延伸阅读
用设计讲大自然故事
黄克宝相信，水与景观有凝聚人的作用。他说：“大自然已经成为现代人的一个避风港，在疫情期间，国人更意识到自然疗愈身心的功能。我们生活在城市里，尤其像新加坡这么高度密集的城市，公园已不再是一个奢侈品，而是人人的必需品。”
景观设计师也透过设计叙述着不同的大自然故事。黄克宝说，若裕廊湖畔公园的故事主题是大自然，那么碧山宏茂桥公园要说的就是水的故事。这座公园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特色是：设计师除掉水泥沟渠，改用人造小溪来做蓄排引水的工作。他道：“暴雨天时，小溪会泛滥成100米宽的大河，能引开水，防止淹水。等到天气干旱时，这里又变回10米宽的小溪，植物四周生长，变成鸟虫的家，人们能在溪旁野餐。与硬邦邦的水沟相比，人们更愿意亲近小溪，这水的物语，让人学会更珍惜我们的水源，对它们更有归属感，所以也不会轻易在里头丢垃圾，整体上会减轻我国洁净污水的负担。”
这么解释似乎有点玄，到访谈结束时记者才豁然开窍。走出公园的当儿，黄克宝指向行人与脚踏车道两旁平平无奇的高树说：“你看。我们种植这些雨树，是了解它们的生长模式，计算好树冠数年后会在空中交叉，形成一个遮棚式的树冠层。到时，骑脚踏车的人会进入一个由树形成的隧道，出隧道后豁然开朗，眼前一亮。到2027年，访客走出这树的隧道，映入他们眼帘的会是即将在园内开放的崭新科学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