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加坡上小学。父亲隔两个月,祖母隔一年,坐船渡海来。我上小一,弟弟才500多天,母亲隔了三年才来新加坡看望。我想不起父母亲的行李箱是什么模样的,倒是祖母的行李箱子,宛如在眼前。祖母留住的时间比较长,父亲来去匆匆。祖母在身边时,是我最幸福的时光。放学后,常挨在祖母身边亲近。看她冲凉前,打开行李箱取衣物;回印度尼西亚前,看她整收行李。

而祖母和父母亲的行李箱整收的,恐怕也是千斤离愁?

(传自荷兰)

祖母的行李箱,是长方形略胖的黑色箱子。侧边有两个扣锁。推动弹簧掣,锁扣即弹开。两个扣锁之间,有个黑色塑料提手把。锁具是银色铁器,箱盖的边沿也包了一条细软银色铁条。

家长费尽心机让我们到新加坡学中文,父亲交代,要把华文学好。少小离家,我们错失的,何止是两代人的亲情滋润?长期思念亲人的苦楚与无奈,姐姐弟弟和三妹也反复面对别离,心里也很不好受吧?我们都是小孩子,不会分担彼此难过的心情。日子过去了,像是水结成冰,这情愫的处理磨砺成型,我们极少互相倾诉心迹。

祖母的行李箱里放着数套换洗衣服。我喜欢嗅那盒日常抹脸的方形粉盒,粉盒盖印着美妇的粉红脸庞,还有木梳和挽发髻的发油。祖母没读过书,她的行李箱中没有附庸风雅的书籍。没看经义,但她的容貌慈祥,神情稳定。祖母说话细声细语,没一句粗话也没恶语。我没见过祖母生谁的气,更别提面目可憎。

每临离别日,不知何时再聚首,咽忍着泪,很难过。忍不住泪水时,赶快低头假装写功课,怕人看见。自幼思念亲人的情愫,都深埋在心底。夜里躺着,看了很久街灯把行驶过的汽车影子,映在二楼睡房的天花板上,那暗影移动……

心底叨念这几样东西时,也笑自己。哎,N年前出国玩,根本不会提着心莫忘一堆电线和插座。年轻时,没人提醒断舍离的概念,自己很能断舍不必要的东西,出远门是一清二简的行装,旅游时不乱买。平常生活里,也不张牙舞爪。余暇,捧着小说或散文,则天地大快乐。可现在活成了这样子!

日子越来越靠近,我迟迟没去把站在隅角的旅行箱拉出来,也没心思收集衣物装入。除草时偶尔惦起行李,一再自己嘱咐的,是护照和两孔三脚插座不能疏忽忘带,手机和电脑要供电用。其他的,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