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过年前夕,来自日本的Y来到了书房。我先对他那头迪克牛仔般的鬈发留下印象,却没有想到Y原是工程师,因厌倦麻木的工作生涯,毅然在国内骑脚踏车旅行一年,这次来岛国是要实践骑车南下马国、泰国、越南等五个月的计划。我打趣地说Y是否在仿效骑车到全世界的作家石田裕辅,获悉 Y也曾阅读石田的《不去会死!》,顿时有种莫名的亲切与喜悦。临走前,他带走本地作家瓦迪科(Sudhir Thomas Vadaketh)骑脚踏车环绕马来半岛的社会观察旅记,陪他游走东南亚。

初次看到香港作家韩丽珠《黑洞》的封面,被封面中央的大黑洞吸引,似无止境地往神秘的深渊内旋转,有点晕眩,是小时候对死亡的联想。死亡的声音是静止,却毫无恐惧。

中学时期读到文天祥的名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家国破亡,为国捐躯在所不惜,死亡原来可以豪迈热血;不过,胆小的我内心清楚:我怕死,这个人肯定不是我!

六岁那年,舅公病重过世,外婆从医院回到店屋,哭得不能自已,我首次感受到亲人离世的悲恸。后来,当听到外婆说,人老了就会像树叶一样凋零、飘落,外婆说得诗意,我却马上嚷着外婆不要老,年幼的心灵害怕外婆会离开,回到家关上房门,犹如看完电影《鲁冰花》号啕大哭。

看着他离开书房,不只跟我告别,仿佛也跟过去那上班族的自己告别,迎向新的生活节奏。

死亡是什么?我们毫无预告地来到世上,却又必须接受死亡作为终点。存在主义哲学家卡缪笔下的希腊神薛西弗斯,因得罪众神受罚,他每天将巨石推到山顶,到达山顶后,巨石又自动滚落山脚,日复一日,看似荒谬,不就直白地反映人的一生?

死亡的教室在生活里。记得那次的印度旅行,我们在瓦拉纳西逗留两个晚上。听闻下午恒河将举行数小时的火葬,我们依据袅袅轻烟作为指标,来到葬场。火葬进行之际,人潮熙攘,隔着道窄小的阶梯,一头母牛就在旁诞生了两只小牛,眼前生死同时发生的情景,像观赏幅名画后一直嵌住在脑海里。

未知生,焉知死?一些人死了,他却活着;一些人活着,他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