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佩佩离世,传媒誉其为“一代侠女”。

侠女远行,江湖有过她的潇洒身影,应该说一声,感恩。

主要因为她在胡金铨导演的《大醉侠》里饰演金燕子,声名鹊起,从此跟拳脚刀剑脱离不了形象,其后参演的《杨门女将》和《卧虎藏龙》和其他电影皆侠气浓重,仿佛她站在哪里,哪里便有江湖风声,而她的婉丽眉目,亦替江湖添注了温柔。如果“侠”是阳性词,是圆形的一半,“女”的阴性则令图形变得完满,如日出日落,替人间造就了动人的景观。

《大醉侠》的男主角是岳华,是倪匡妹妹的男朋友,但他移情于郑佩佩,闹出不大不小的三角纠纷。不到四年,郑佩佩嫁给台湾商人胡某,息影赴美,却没有停下脚步,再度读书,之后再度拍戏,也做制片,在白人世界不亢不卑地发出华人声音。婚姻倒在17年后结束了,经历过难以言喻的悲酸,她流产四次,但坚持又坚持,终于有了三女一子。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亦是极大的冒险,在身体上,在精神上,都是,而她,做到了。

当提到“侠”的定义,并非“以武犯禁”这么简单,而更要有“行侠仗义”的风范行仪。70多年的生命,无论环境有多大的挑战,她从没放下尽其所能的勇气,做对自己和别人都有助益的事情,包括演出周星驰镜头下的华夫人,在既有的形象下寻求突破,银幕背后,她下了无数的苦功;包括临老得了罕见病,她立下遗志做大体老师,冀望对医疗研究有所贡献。离世后,佩佩姐的子女在讣闻里说,她“除了在事业上努力不懈,亦是平易近人、善良、爱助人且有耐性的好妈妈”,没有半个虚词。

41岁的郑佩佩从美国回到香港,复出拍片拍剧。年华渐大,脸上多了皱纹轨迹,但眼里的英气仍在,嘴角亦同样常挂笑容,是打从心底发出的慈悲笑意,对世间,对人事,时刻有尊重敬意。且读她的自传,即使谈到一些坏人坏事,仍不忘替他们说好话,理解对方的处境,谅解对方的难处,毋忘世上苦人多。她是长期茹素的佛教弟子。

她的性格,其实亦是刚柔并济,勇敢而优雅,眼睛里永远闪动着善良的笑意,在艰困的环境里展现强大的意志,替自己,替他人,争取最大的向善的可能性;其“侠”也,又岂是拳脚刀剑之所能限?郑佩佩写过自传,她的故事,翻开书页便知道了。父亲姓蒋,做公职,做生意,在政治动荡里死在狱中,妻子和儿子在牢外吃尽苦头和受尽白眼。蒋佩佩,不,郑佩佩本来有机会学习芭蕾舞,因连坐而被学校拒收,她却坚持在家里自习,打下了舞蹈的基础,成为日后演出武侠片的宝贵资源。14岁那年,她移居香港,两年后进入邵氏的训练班,20岁演出《大醉侠》,之后的便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