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无意间看旧片，看到一部欧阳莎菲的单元剧——剧情中她年老丧偶，被家人送去老人院。大概就是描述年迈晚晴的景况……以我偏嗜欧阳的异艳之戏路的期望，难免不满足。她出现在后来的香港连续剧，七八十年代里不时客串，我亦是多年后在泥沙沥金才找到——《家变》里饰演朱江的母亲，媳妇半疯癫的笑骂：哪有妈妈打扮成这样！欧阳莎菲，狐裘披身，水亮滑髻，鬓边两道曲鬈发丝，年华老去，但眉眼未老，眼角流露若有若无的娇媚。这种探索其实饶有趣味。后来看到美国华裔女基督徒，出书叙述信主的心路历程，提及母亲，玉照亮相，赫然是艳光逼人的欧阳莎菲！
恳求不要演人家的家姑，患病的老妇了。苗也不是普通的女子，她曾经是粤语电影里白燕之外的艳女，一只婀娜多情燕子，一只是金光起舞的彩凤。她的时代过去，金凤再老，也是斜阳金粉里沉浸过的。俏目里见识过多少悲欢离合，光怪陆离的人间事迹，随便的一点细节，应该是极为浓缩的戏剧味。
苗金凤如今俨然就是欧阳接班人。
她即使老了，也是一抹濒临晚年的妖娆云霞，绮丽多姿。而苗金凤当年风华正茂，不过刚及中年，艳丽如灯人儿，一般女明星还没有这种姿色，也缺少类似的资历——仿佛也像是欧阳莎菲的前身。
有一套《金粉世家》，大抵也失传了。白燕自是演才女冷清秋，白云是金燕西，郑孟霞就是白秀珠。剧照里，郑拥着白云，柔情似水，那种细细皱波浪的烫发，已经是历史痕迹。白云的柳眉欲飞，更是情场公子模样，天生情种。白燕后来第二部金粉世家，夏萍饰演情敌，当然不及郑孟霞的举重若轻。郑后来渐渐淡出，被人所知的多是唐涤生的夫人身份。在网上也收听了郑访问旧时代伶人明星的录音，她的声音已然微带苍老，但颇具威仪，有时礼貌之中带着直言不讳，吴君丽、凤凰女、丁莹和陈宝珠，皆有留下访谈段落。她之后的老妇人老太太角色，实在自然，倒是不经意的掩盖了郑孟霞粉艳显赫的过去，那个时间的宝盒盖起来，不许人间再探究竟。
当然乍看也是个老妪。她安分守己演老妇人的角色颇久了。
有一年无线名剧《大亨》难得播映，亲耳听见“……何必呢，何必呢，可知一切他朝都会身外过，得的多，还失的多，升到高的终于都会低堕……”故事如同人海万花筒，人际关系蜘蛛网似的辐射，郑少秋是新晋明星，影城坐镇的公司女高层，是美艳的苗金凤，两人开始暧昧——苗金凤忐忑不安。
她的一个雕龙琢凤的香粉盒打开，大概你们还不知道谁是郑孟霞呢。
里头一个贵妇前辈，旁观苗金凤深陷其中，忍不住要点拨几句，叫她不好认真，尤其是银灯下的情海嬉戏。贵妇不是别人，正是欧阳莎菲：她戴着钟形小帽，银狐短大衣，咬着仿象牙烟嘴，慢悠悠的说着理智的生存法则，世故而睿智。她多方暗喻，没有明示，只是含蓄指路，点到即止。她饰演这种银海摆渡大士，资格老到有余——她是过来人，把她视为寻常老妇，完全识人不明，她即使老了，也是一抹濒临晚年的妖娆云霞，绮丽多姿。而苗金凤当年风华正茂，不过刚及中年，艳丽如灯人儿，一般女明星还没有这种姿色，也缺少类似的资历——仿佛也像是欧阳莎菲的前身。所以早期的电视，苗是琼瑶小说的理所当然女主角，民间传奇的美艳洛神，以致后来渐老，化身为趋炎附势的恶婆娘——之间还隔着些许年月，她在热带南洋拍摄的剧集。那亦是一种履历。
欧阳莎菲的单元剧依旧未完结——半途杀出一个郑孟霞。
犹记得是过了千禧年，正版VCD还是珍如拱璧的时候，任剑辉的希珍影片三出收录在一个纯白宝盒内，有一套《花都绮梦》，郑孟霞和白雪仙大跳西班牙斗牛舞。惊鸿一瞥：她不是后来港剧里用老式熨斗的清洁女佣，也不是看到孖生姊妹汪明荃杂志封面的裸背而担心的老母亲——波光潋滟，时间倒转，她是粤剧电影《董小宛》里和江南名妓唇枪舌剑的太后，二把头梳着，嘴角冷笑，她微微瘪进去的嘴型，自有某种森冷的城府。她的光影婀娜留在40年代末，偶尔饰演一个女老千，演技举止自然低调，她宛如看尽过景千帆，繁华在眼底浮掠，不过是身不由己，人在局中，装着若无其事，实则心有所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