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殡的早上,阳光明媚,我们随同外婆的灵车徐徐走在美罗的大街,经过大街角头的店屋,那外婆住了50余年的老家,想起小时侯,每当听到大街传来“哀乐”的奏乐,外婆多半会放下手上的工作,走到大门前等待和默哀,直到灵车和人群远去;这次外婆不再站在门前等候,大门深锁的老店屋守在原地,看似静默地送别外婆,仿佛也在跟人群中的我告别。
如外婆所愿,葬礼以客家法事进行,那三天客家话在耳边此起彼落,就像小时候过年,亲戚们来到外婆的店屋拜年,只是外婆再也无法回礼。阿姨们招待陆续而来的亲朋戚友,不谙客话的帮佣则和我们坐在屋前边叙旧、边烧银纸、冥衣。晚上,法师以客话在屋外进行法事“破地狱”,依据目连救母的蓝本,要家属一起完成超度仪式。我在恍惚间,不确定外婆是否已渡过彼岸,只记得最后一次带小世诚回老家见外婆,临别前外婆笑着说,不知道过年是否还能再见。死神总是毫无预兆,而外婆都做好心理准备,这是她的个性,喜欢把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
四年前的清晨,收到舅舅的简讯,与他同住的外婆在睡梦中走了,我马上起床订了两张机票,然后打电话通知妈妈回家的事。
第二天我们搭第一班航班到怡保,舅舅到机场接我们回老家。葬礼设在我老家的排屋。踏进家门,客厅两侧的沙发和桌子早已移到饭厅,电脑桌暂放在外婆的房间,面向大门的电视柜橱被白布遮盖,我看得有点走神。客厅的中央置放了棺木,外婆躺在棺木里,像宝宝安详熟睡一样。棺木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外婆生前喜欢的食物。
12月,岛国多雨,是悼念外婆的月份。
面对死亡,外婆毫不避忌。外婆曾对年幼的我说,人和树一样,年纪大了,自然就会落叶、死亡。尽管她年轻时尝尽苦头,她余生选择全力呵护在店屋长大的七个孩子、十多个孙子们,用生命演绎黑泽明电影《流芳颂》老人唱的那首歌:“生命那么短促,爱吧,姑娘,趁你的朱唇还未褪色,趁你还能爱,因为爱没有明天。”
目送外婆进入火化炉那瞬间, 外婆终于自由了,而外婆就此住在我的记忆里。外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