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月圆时,姐归天宫再无恙。我在万里外,抬头望见厉风推着云洲驰行,在头上如大洪流涌过,我忆着后港六个石花姐家的情景,淳朴温馨,树影边石井前,月光正把屋前的泥地照得一片光亮……花姐已挣脱了病体的囚禁,莫哀。

我大姑的女儿,秋花表姐比我年长23岁,堂表同辈的兄弟姐妹都称她花姐。她的二儿子跟我同龄,按辈分他称呼我阿姨。花姐洗衣做多种糕粿,刺绣养鸡鸭,兼多份劳务,只在过年休息。三个儿子成年后,在很少女佣输入的年代,她白天给一对教师夫妇当厨娘带小孩。她的味蕾敏锐,一尝美食,就能煮出八九不离十的佳肴。雇主常买来美食让她品尝,要她依味炮制。后来,她辞工开档当熟食小贩。每年除夕,前雇主仍亲自上门送她一大袋的海参鱼鳔鲍鱼,人情味浓浓绵长。

1980年代从后港乡村迁居宏茂桥组屋,花姐晚上还给几户人家洗衣服赚外快。我偶尔上她家探望。她蹲着用手搓洗衣服,我蹲在旁跟她闲聊。有人介绍她当小贩,她去四马路拜阿娘,征询观音菩萨的意见。求了签,拿来问我。我读了,鼓励她开业做小生意。她勤劳又能煮,哪有失败的?

(寄自荷兰)

老年的花姐,小脑严重萎缩,虽然行动自如,但话语的几个词语循环不休。探望她三个小时里,她问“你是谁?”数不清次,叫我吃零食喝饮料数百次。表姐的意识流剩下语言的贫瘠。她忘了二十多个除夕,不宽裕的她,煮了大锅鱼鳔海参汤和几样美味菜肴,亲自分送大伯和小叔两家十多人享用。平常的探望,她绝不会空手而来。她的娘惹粽太美味了!吃过的亲人,都感到幸福满分。

2022年回新,两次探望花姐,形貌枯槁衰败,思维回路更窄,像小旋涡回转,对她孝顺厚爱的二儿子,无微不至照顾着,看着感动。

花姐怜悯我们四姐弟远离父母,在新加坡上小学。多个假期邀我们到后港六个石山芭的家,小住两天。她杀鸡宰鸭打鱼丸,以满满一桌的丰盛美食招待我们。有一次,她在露天起个大灶,用炭火慢炒粗盐焗鸡!炒到一半,铁镬漏了!手忙脚乱换了大镬,小祸不单行,天下起雨来,我站着给她撑伞,我们笑嘻嘻把盐焗鸡做好。我念念不忘她对我们的爱,去探望她,即使七年来无法谈话,我想,陪她坐坐,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