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位同事对我说,我能躲过一劫可能是因为我的职位不够高,我只能苦笑,或许她是对的,我对往高处爬没什么兴趣,我有恐高症。

恐高的人恐惧的不是高,而是意识到自己就在生与死的边缘,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就是另一个未知的世界了。也许有一天,能像昨晚的月亮一样平静地离开时,就不会再有恐高症了……不清楚从何时,琼相信了我真的有恐高症,也许是在直布罗陀的巨岩上,她看到我一直愣愣的站在瞭望台中央,想把我拉到铁栏杆边那时开始吧。她对我说,快来看呀,这里可以看到直布罗陀海峡对面的摩洛哥,西边的大西洋和东边的地中海(其实是地中海以西的阿尔沃兰海{Alboran Sea}),我像耍性子的小孩,死活不肯动,脸色苍白,错过了在北边的赫拉克勒斯之柱(Pillars of Hercules)瞭望南边北非另一根柱子的机会,也辜负了广阔天空下那片蔚蓝的海。

一出电梯,如果得往右走,我会把装着饭盒的塑料袋从右手转到左手,尽可能远离栏杆靠着右边的墙壁往前走,可是走廊靠墙那边往往堆满了“障碍物”,有鞋櫉、花盆、脚踏车、晒衣服的架子……我一边走一边看门牌,走廊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越走越长,走了很久,就是走不到要去的那家……

近来车子多是琼在开了,可是每个星期替“愿之心”送饭那天,却都由我开车到组屋楼下,再由琼把饭盒提上去。偶尔琼没空,我一个人去,看到地址有高层的,心里就开始忐忑,上去看到是那种铁栏杆,视野开阔的走廊,恐高症就迅速地从双腿冲向心脏和大脑……一开始,琼不相信我有恐高症,因为我们认识不久后就一起去爬了金山和大汉山,后来更是组团和一群朋友登上沙巴的京那峇鲁山。然而没有恐高症的人不知道,山路再陡,也不会引起恐高症,只有在悬崖边,恐高症才会在瞬间让人晕眩,心跳加速,手心出汗;如果说恐高症是一种病,那也是一种心理的病,不像高山症,在海拔2500米以上谁都有可能会出现症状。

赫拉克勒斯在年轻时遇到享乐和美德两位女神,他选择了艰辛但光荣的美德,完成了十二伟业。年轻时也许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是现在的我会选快乐地过简单的生活,不再爱上层楼,不想因为只专注于爬得更高,最后到了巅峰后却“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有一年,任职的美国公司改朝换代,上司走了,新上司来后,同事们一个接一个的走了……一个闷热的下午,新上司从美国打电话来对我说,负责管理环球合约制造厂的那位同事今天就会离开公司,我得立即接下他的工作,那位同事是经常和我一起吃午餐的“饭友”,走向他的办公室时,窗外是一片灰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