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爱情里的赘言赘语更是司空见惯。追韩剧时，常常听到一个可爱的词：“뽀뽀”（bobo），意思是“亲亲”——男帅女美的剧情，只亲一下当然不够。黄明志作词作曲的《好想你》则是个中极致：从头到尾，几十次的“好想你”，无论晴天雨天，不管睡觉起床，就是想你想你想你……

小弟月底将有日本行，有需要的男友丈夫阿娜答们送个短信给我，我可代求“御守”。嗯，服务费意思意思就好（“意思”这个词很重要，所以要说二次）。

日常生活里的很多事情，我们都习惯反复叮咛，再次强调，仿佛如果不这样，接受讯息的那一方就不了解我们所讲所欲的重要。

中国古人也有这个毛病。特别是下属对上级，在表达“我是多么诚惶诚恐怕浪费老板您的时间看我这么不成熟的想法”的时候。公元前219年，刚刚统一全中国的秦始皇，志得意满地出巡郡县，大官们谄媚地建议镌刻石碑，以“颂秦德、议封禅”。在有名的“峄山刻石”上，除了赞美的话之外，短短二十个字，以“昧死言”开始——我们不怕死罪地建议，以“昧死请”结束——我们再度不怕死罪地请求。

我的看法是：磕头多几次无妨，但死罪……不是死一次就够了吗？

无独有偶，五百年后晋朝的大文豪陆机，也在上书时一开头就写着：“臣机顿首顿首，死罪死罪。”意思是：小人在此先磕二次头，又犯了二次死罪，这样才敢向您老人家提出我卑微的建议呀。

原来背后有故事。柳田国男的《妖怪谈义》里讲日本各地的风习，他说：黄昏时听到“もし”招呼声的话，千万不能回答─因为这是妖怪在引诱。妖怪只会说一次，那么不是妖怪的一般人，就必须重复一下，说“もしもし”。

政治上的一再重复令人厌倦，但生活里有些事物还非得累赘不可。我们打电话时，通常会用“喂”或是“哈啰”一二个字。但日本人打电话的问候语是“もしもし”（moshi moshi）——就是打个招呼，稍稍讲几句话的意思。问题是：为什么要重叠使用二次一模一样的音节？

可是想你想到最后，不会有点……空虚么？当浪漫的绮想，在一再机械式的重复口号中变成惯性，我们就会像觉察不到自己的呼吸心跳一般，会忘了当初这些词语带来的感动，会将那种脸红心慌发热侷促的甜蜜视为理所当然——我们会忘了“爱”这回事，甚至接着会忘了“我们曾经爱过”。其实爱情里的每个人多少都有早发性失智症，最最惊悚的悲剧主轴莫过于“习惯”，然后“遗忘”。

日本有尊神明可以提供解方。《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中就提到过名叫“一言主”的神。祂最大的特点就是：无论善恶，都只说一句话──一言祈愿，一句而决，一字千金，一拍定板。现在奈良县葛城山还有一言主神社。你想想：在神明的加持护佑之下，嘘寒问暖，爱你想你，送花送礼，这辈子都只讲只送一遍就好，多么美丽祥和的新世界，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