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看修复版“To Be Or Not To Be”,讲一班戏子在希特勒入侵波兰时恶搞纳粹党的剧本真是妙到毫巅,我边看边狠狠踢自己:真是比猪还蠢,桥段这样精彩,为什么五六年前伍宇烈找你编舞台剧,内置睡火山竟然没爆发,白白错失潜意识抄袭良机?唉,如今米已成饭,奢望搬字过纸太迟了,呜呜呜。

直接答案当然是“没有”,听觉一向灵敏的伍先生,似乎忽然充耳不闻,继续鼓其如簧之舌煽诱,结果尚未离港,“别烦我”已变成“让我考虑考虑”,之后隔洋拖拖拉拉,设计完人物企图脱身不遂,写完大纲又写对白,唯一成功坚持的是不填词,其余全部失守。

法国这次重新发行复刻版用英文原名,不像以往换上法译《危险游戏》,标志的不知道是21世纪举国观众外语程度与日俱增,还是刘别谦名气大到一个点,毋庸逢迎也不必担心票房。香港当年公映译《戏谍人生》,平平稳稳不过不失。上网搜索才察觉,刘先生在东方之珠贵为“艳史”专业户哩,由尚在德国执导的默片《法王艳史》开始,《安琪艳史》《璇宫艳史》《满城艳史》《驸马艳史》《红楼艳史》《天堂艳史》鱼贯登场,风流若此,吞少半粒伟哥也不能应付。片商的神来之笔,是把“Ninotchka”加人字旁译《苏俄艳使》,不知道当年艳福无边的观众可有发出会心微笑。

读者见我看刘别谦(Ernst Lubitsch)喜剧居然流泪痛哭,肯定一头雾水。事情是这样的:有一次回香港,伍先生来电约饭,以为老朋友吃吃喝喝没什么大不了,谁不知头盘尚未上桌,主人家就用“优差为阁下而设”口吻说,他担任艺术顾问的剧团正筹备新戏,打算融入粤剧,问我可有兴趣参与。

当初把《帝女花》折子戏《庵遇》编成舞台剧,完全没打“To Be Or Not To Be”主意,非不为也,实不能也。刘别谦这部杰作虽然70年代在三藩市看过,三扒两拨囫囵吞枣,不但被那群不停扮古扮怪的优伶搞到晕头转向,而且离地青年对二战历史认识太皮毛,刘大师名作之中,远不如《苏俄艳使》(Ninotchka)容易入戏,铤而走险调侃希特勒的喜剧,又不像卓别灵《大独裁者》线条分明,止于观望不曾膜拜不足为奇。隔了几十年重看,惊觉那么疯狂那么复杂的情节,居然铺陈得那么俐落那么清晰,既天衣无缝纳入《王子复仇记》,也神差鬼使兜截《威尼斯商人》,简直钦佩到五体投地,加上一面看一面想起乌克兰于战火蹂躏下的景象,无可奈何笑中带泪,感触之深始料不及。

以戏班作背景的精彩经典电影为数不少,随便一举就有香港的《撞到正》、中国的《舞台姐妹》和法国的《最后一班地铁》,伍先生要求我制造真真假假,如果具备一点慧根,东拼西凑便可交差,贱骨头偏偏跟自己脑袋开玩笑,你说是不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