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蹬蹬蹬,一个人提起我20公斤重的行李箱,便爬往三楼的公寓。“需要帮忙吗?”我追在她身后问。
厨房的窗子打开,Arno河的河水在窗外刷刷地响。据说夏天的时候,可以从河深处抓到巨大的鲇鱼。渔夫们捕获以后便放生,享受一种猎捕的乐趣。
这个城镇,不仅把我女儿的腿力锻炼得极好,个性也磨炼得极霸气。看起来就是一个惹不得的华人女子。
醉醺醺或磕了药的洋男人想靠过来,才说了半句“你好”,秦已领着我速速走到10米以外。扒手也不扒走那么快的人,得小跑才追得上。累。
我跟在她后面,穿着运动鞋,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世界很大。
亲爱的J:
秦说这是一个很“老土”的城镇。她到比新加坡的联络所建筑还要小的佛罗伦萨飞机场接我。我们搭电车不到半小时便抵达中央车站。她从那里推着我的行李经过几条街道。穿街走巷的时候,行李在石板路上“格鲁格鲁”响。“这街道,穿高跟鞋就是要命!”秦说。她脚上穿着车厘子红的运动鞋。
学院里有一家很酷的咖啡厅;在一个巨大,由铁架和玻璃构成的建筑物里。屋顶很高,咖啡厅一边是成排的艺术家、手艺人工作室。到处种了好多花草,也像一个温室。许多设计学院漂亮、酷酷的人们,在聊天、看书、讨论。感觉很好。
隔天,我又跟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去她上课的服装设计学院。秦穿着高跟皮靴,在石板路上,走得飞快。一副很拽的样子。
“我30公斤都搬过。”她说。脸不红,气不喘。
“不只是石板路,路上的窟窿可以修几个月都没修完。”她对这个城镇“漫不经心”的公共服务不时埋怨。
我站在Arno河边上,真是这样想的。我们在新加坡一个小岛上,感觉到这个世界变得那么快,好像全世界都围绕着中国和美国的纷纷扰扰在打转。但是站在这条河边,看那些河畔几百年甚至千年不变的建筑物,远处近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海鸥和不知名的水鸟在水面上盘旋,日出日落,很久很久以来世界都是这个样子的,是吧?很久很久以后,这里的世界还会是这个样子的,是吧?人可以换一代又一代,但是这个城镇,这个英语拼成佛罗伦萨,意大利语拼成翡冷翠,叫作Firenze的城镇,会是一直这样子。
秦上课。我坐在那里看人。颇乐。一个20几岁的高瘦华人男生,穿着黑色过膝的羊绒大衣推门进来。他站在收银台那边点咖啡,和朋友聊天。连站的姿势都有模有样,好像在拍服装杂志的组图。像我十几岁时候喜欢的男生的背影。只是当年他不穿黑色羊绒大衣。他穿羽绒服。颜色在记忆中变得模糊。
你必须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才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疫情以后的旅行,对我而言,更像是换一个城市过生活……熟悉它不同的角落,那些在不同角落生活的人与物,培养起对它的认识和感情。
这样子,在偌大的世界里,在一些城镇里,我便不再只是过客。那些城镇的名字,对我而言,也有了不同的意义。
她在佛罗伦萨练就了目不斜视,走路超快的功夫。据说,可以很好地打发掉街上时不时出现的登徒子,还能避开扒手。我见识过。
不去学校的时候,我们到超市去买当地的食材,在家做饭。
这个城镇的食材很精彩。做菜时食材换了,所有在另一个城市曾经熟悉的味道,都变得不再熟悉。每一口都带来惊喜。
亲爱的J,疫情以后的旅行,对我而言,更像是换一个城市过生活。没有太多的目的地,只是让自己一点一点去认识这个接纳了女儿,并帮忙照顾她、培养她的城镇。熟悉它不同的角落,那些在不同角落生活的人与物,培养起对它的认识和感情。
服装设计学院的工作室在郊区一个废弃后被重新装潢打造起来的老工厂区。秦很喜欢她的学校。爱屋及乌,我也喜欢。我很幸运,随秦到学校参观的那天,碰巧看到她几个要好的同学。那个给秦做了桃红大背包的印度男生,那个给秦做了粉色小玩偶的俄罗斯女生。唯一没有看到的是“台北市长”——照片上长得很像柯文哲的西班牙华人男生。
跨过大桥,抵达秦临河边上的小公寓建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