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构老板其后在电视圈复制了霸业王国,风起云涌,台前幕后的人都在摸索可能的出路,仿佛天地初开,有了光,但光线下面还该有什么样的人事物,都值得费心尝试塑造。善男子善女子像玩积木游戏般各自砌出想象里的世界图像,因为特别新鲜,所以特别刺激,对参与者对观赏者,都如此。
香港的黄金岁月有过一句霸气口号:“邵氏出品,必属佳片”。那是机构的力量,工厂式生产,流水式作业,搭建了一个平台和一套流程,让具备聪明才智的人可以在上面借力发挥,表演争锋,成就了能够成就的光辉。
在香港岁月里,“顾嘉辉作曲,黄霑填词”便是另一种定义下的“香港民歌”,里面有两三代香港人的喜乐与哀愁,以及对终将在汹涌海浪里失去一切的深深恐惧;里面有香港人的绮梦与噩梦。
在新王国里有一对好拍档合作推动了一项非凡的“耳朵工程”,主要用一首又一首的电视主题曲为砖头,一出又一出地、一年又一年地,堆叠起一栋又一栋音乐楼房,有的华丽,有的苍凉,有的古典,有的现代,但不管是华丽或苍凉,每回出手都有新的试验。也许在旋律上多打了几重回旋,或者渗入几重蓝调;也许在歌词里把无奈的世情挖到最深最深,却又在乌云边抹上一丝金线,免让世人绝望到底。他们把听众的耳朵同时延伸为眼睛,听见也看到了生命的幻化起落,而当听众伴乐而唱,便是唱出生命的甘苦,借他们的歌曲,唱自己的故事。
真是一个奇妙的年代啊,仿佛皆为意外皆又毫不意外。新城市冒兴,新世代茁壮,新平台拓荒,试吧试吧,说吧说吧,勇者为侠,智者为王,各路英雄英雌因缘际会地碰撞到一起,替眼前的新生活找寻最贴近的定义和出路。陈冠中曾经这么形容七八十年代的城市文学,我觉得足以套用在所有当时的文化创作类型上,包括音乐:“我们乃杂牌军,俨然春风化雨长大成为同路人,集体颇古惑地利用各种刁钻偏锋的写法进入香港多中心诠释的现实,凝聚捕捉转瞬即逝似有似无的本地现象,甚至毫不犹豫地扭曲中文独创句子来定影一些大家心中有数但不一定说得出来的感觉。正如香港,我们没有先例,难找借镜,误打误撞,自订游戏规则,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畏。”由是有了90年代之后的香港。
希望你下回来香港,到尖东海旁,见到顾嘉辉和黄霑。
浪奔浪流,尽管“辉黄民歌”至今仍在许许多多人的耳畔响起,却终不易打动另一代民心了,只因昔日香港早已不在,一代有一代的绮梦和恐惧,唯待有新的智者和勇者再来领唱。而对于辉哥和霑叔,毕竟需要有更多的认真纪念,譬如说,在星光大道替其竖像,像旁播放乐曲,伴随维港见证我城有过的辉煌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