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佛念硕士时,阿特伍德读到了早期加拿大作家苏珊娜·穆迪的《丛林中的艰苦岁月》和《拓荒生活》,里面有对金尼尔谋杀案和金斯顿监狱的描绘。当时的监狱像动物园一样让人参观,格蕾丝是其中的“明星”人物。金尼尔谋杀案让阿特伍德念念难忘,以此为素材,她先创作了诗集《苏珊娜·穆迪的日记》,最终的结晶是长篇代表作《别名格蕾丝》。她在历史的框架里描绘个人命运,性、谋杀与阶级冲突混合,真实与虚构交织,多视角切换的叙述繁复又诗意盎然。格蕾丝究竟是杀人犯还是受害者?谜团如现实中一样未解,但作者对底层阶级女性的关怀渗透其间。

1842年5月,狄更斯为什么要开始一趟风尘仆仆的北美长途旅行?除了他的出版商,无人知晓。

多伦多记者/作家唐纳德·琼斯曾著文说,19世纪早期,有不少英国人写了美国访问记,都很不光彩,这让热情推动社会改革的狄更斯感到迷惑,他对美国新引进的共和制度充满兴趣,决定写一本旅行札记来驳斥那些舆论。在美国,狄更斯对一路所见的新气象不乏赞美,但几周后就幻想破灭,写信给友人说:“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共和……”美国监狱的环境让他震惊,对南方野蛮的奴隶制度他更是愤怒。而当狄更斯北上进入加拿大,这已变成了一次真正的私人旅行,没惊动民众,报纸也几乎忽略了他的到来,美国南部的幻灭之后,他放松地享受在加拿大的逗留。

建于1844年的金斯顿市政厅位于市中心,是一座宏伟的新古典主义建筑。(余云摄)

小说家的目光总会聚焦故事和人物,狄更斯把记录金斯顿的最大篇幅给了一个已被囚禁近三年,刚满20岁的漂亮女孩。加拿大暴动期间女孩替海军岛上自称爱国者的人们充当信使,“有时她打扮成小女子,把信件藏进胸衣;有时她作男子装束,把信藏在帽子夹缝里。扮成男人时,她总是像男孩那样骑马。这对她来说一点不难,因为她能驾驭任何成人骑的大马,甚至能用一根皮鞭驱使四匹马拉的马车。为了完成使命,她偷了一匹马,因而进了监狱。但她长得很可爱……目光明亮锐利,常透过监狱的栅栏看着外面的世界。”

曾在2002年到过金斯顿和千岛群岛,2018年又短暂游览小城。位于圣劳伦斯河口附近的古城美丽精致,众多石灰石房子完好保存,欧洲气息浓郁的市中心很适合漫步。然而两次游历时都还没读过狄更斯的北美纪行和阿特伍德的《别名格蕾丝》,懵懂错失参观,“金斯顿监狱博物馆”这著名“景点”,只在手机里留下了几张外观照片。

格蕾丝显然比狄更斯眼中的女孩复杂得多。可以说,是金斯顿监狱这女囚催生了阿特伍德的优秀作品。撇开与金尼尔案的关联,监狱历史也甚丰富。它1835年启用,是加拿大最古老和戒备森严的监狱。获狄更斯称赞后,却因恶劣环境和残酷体罚一度声名狼藉。狱中关押过不少著名囚犯,包括共产党领导人、“吸血鬼说唱歌手”,也不止一次发生骚乱和犯人逃狱。1923年,还在“文豪养成期”的《多伦多星报》记者海明威,奉命去金斯顿报道犯人集体越狱和追捕事件。该监狱1990年被指定为加拿大国家历史遗产,2013年关闭时,是世界上使用最久的监狱之一。

狄更斯笔下的少女囚犯,不能不让人联想那个扑朔迷离的女仆格蕾丝。狄更斯到访后的1843年,多伦多附近的列治文山发生了轰动的“金尼尔谋杀案”,因大饥荒从爱尔兰移民而来的16岁的格蕾丝被控杀害雇主金尼尔及管家兼情妇南茜,马夫麦克德莫特是她同谋。两人在逃往美国途中被捕,审判后麦克德莫特被处绞刑,坚称自己失忆的格蕾丝则因律师的辩护逃过一死,关进精神病医院和金斯顿监狱(时称省教养所)。

“American Notes for General Circulation”里,曾对美国监狱十分不满的狄更斯,表扬了他到访的金斯顿监狱,说它管理明智井井有条,男囚徒制鞋、搓绳子,做裁缝、木匠、石匠、铁匠,参与建造新监狱,女囚犯则忙于针线活。

小说家的目光总会聚焦故事和人物,狄更斯把记录金斯顿的最大篇幅给了一个已被囚禁近三年,刚满20岁的漂亮女孩。

何时离开多伦多,哪日到了金斯顿(Kingston),狄更斯笔下都从略了。1941年英国将其北美殖民地“上加拿大”和“下加拿大”合并为“加拿大省”,地处魁北克和温莎走廊的兵家必争之地金斯顿被选为首都,也是加拿大第一个首都。可狄更斯抵达时,满眼尽是凄凉:“金斯顿现在是加拿大政府的所在地,它的景象却并不佳,它的市场,由于最近着了一把火,更显得萧条。要讲实话,金斯顿可说一半叫火烧光了,另一半还没盖起来。政府办公厅既不秀雅,也不宽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