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庭园有两小丛竹子,那一夜虽感觉衾枕冷,但窗户仍旧漆黑一片,耳际也没传来“折竹声”:因雪不够大也。虽然睡毕懒觉,开窗惊见木篱和草坪上这里一小簇粉白那里一小簇粉白,篱笆外的车子也同样敷上一层……霜?不。我对霜和雪的区别倒很清楚。到外头看自家的屋顶,亦已从浅绿换装为素裹。

晚餐。红酒。无需小火炉。寒气仍在周边若无其事地游荡。

夜里真的是下雪了。虽只是小雪,但比起去年春天那场,规模却全然不同。去年那场雪,不过是“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场大风吹来的“雨雪”罢了,不若今春能见到四周一些小“雪堆”。翌日媳妇发了张照片给妻:外孙女还堆了个“迷你雪人”。

不少诗歌分析,都加油加酱大事渲染,曰“在如此暮色苍茫、大雪纷飞的时刻……”诗中明明说“天欲雪”,即要下大雪了,哪来的大雪纷飞?“欲”字正是“诗眼”,是全诗灵魂。新醅酒也好,小火炉也好,动机皆来自“欲”。诗意由是拓开。将雪(尚)未雪,才是此诗至境。欲,表达一种感觉,一种情境,只可意会而不能言传。漫天大雪才“煮酒”?未免慢了一拍吧。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一首“妇孺皆知”的著名五言绝句:中唐诗人白居易的《问刘十九》。刘十九是诗人的好友。到底“问”什么——此情此境“能饮一杯无?”

这里倒并非要“说诗”。而是某前不久正好经历了“晚来天欲雪”的情境。是日甚为晴朗,阳光普照,毫无气象变卦的预兆。可是接近傍晚时分,外头起风了,即便在室内也感觉冷飕飕。我对妻说,似乎有寒流,搞不好会来一场春雪。这是难以名状的某种直觉——不知1400年前白居易先生诗中的“天欲雪”是否如此这般境界?

我呢,雪虽小(如指头?),究竟奥马鲁难得一见,所以也暗呼“不亦快哉!”

春寒早寝。一夜好睡。次日起床开窗:赫,果然不出所料。半夜里雪竟蹑手蹑脚降临了。遂又联想其同样是白居易的另一首绝句《夜雪》: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深夜在床上,感觉被子枕头冷冰冰,又见窗户一片明亮。原来下雪了——怪不得一直听到竹子(被雪压得)断裂的声音:二句在时间上有意“倒置”。

金圣叹《不亦快哉》有这么一则:“冬夜饮酒,转复寒甚,推窗试看,雪大如手,已积三四寸矣。不亦快哉!”说的也与酒相关。只是和白居易不同——他是酒后“寒甚”去推窗,才知道外面下大雪。“雪大如手”(一团团巴掌大小的飘雪),而且地上积雪已达三四寸。难怪他会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