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止步于二楼,因三楼正进行又一轮整修。由楼梯仰视,三楼穹顶的彩绘鹦鹉美不胜收。

用了七年时间,房子至1887年才完成全部建筑和装饰,蒂尔森夫妇为此花费三万美元。蒸汽取暖和天然气照明等在当年小镇实属先进。建在600英亩农场中的3层加地下室私人宅邸,其规模和欧洲那些古老庄园宫殿城堡不能相比,价值在于它无疑是世纪之交穿越大西洋的审美运动的生动见证。

房子的内部装饰很难用文字叙述。亨利·詹姆斯晚年最出色三部长篇之一的《鸽翼》,美貌富有却身患绝症的女主角米莉在威尼斯度过最后时光的“丽波瑞里宫”,是以詹姆斯曾借住的运河边的巴巴罗宫为范本:

通常学术界认为唯美主义的结束以王尔德被捕为标志,而人们在这里看到,青年王尔德随手撒下的种子长成了一栋“加拿大最美的房子”,琥珀般冻结了昔日时光的它,将继续“唯美”下去。

安省小城蒂尔森堡的“安嫩代尔之家”(Annandale House)因其非凡的内部装饰,1997年成为加拿大“国家历史遗址”。走进别墅左边低调附建的接待处,听过讲解员简短介绍,我们的脚步移向右方的别墅,望向饭厅天花板的第一眼,就让人有点晕眩。

资料说审美风格家具的生产仅限于19世纪后期,有几个共同主题:乌木家具,在装饰家具的风格化花朵雕刻表面添加烫金;“远东”影响,东方情调;突出利用自然元素尤其花朵、鸟类、银杏叶和孔雀羽毛;蓝色和白色精美瓷器。这些都在安嫩代尔之家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觉得自己目驰神移。幸喜南方暖夏尚在,在高挑华丽的房间内,在宫殿似的堂屋里,冷硬的光滑地面倒影幢幢;阳光照着波动海水,扶摇而上穿过敞开的窗户,拂弄着瑰丽天蓬上彩绘的‘物体’——紫色、褐色、华丽忧郁色调的圆形浮雕,缀着饰带的红金色徽章浮雕,无不古意盎然,周边或作蔓草纹,或作扇贝纹,或鎏金,置于或铸或雕的大凹龛中(成群的白色小天使在风中随意飞舞),正面小孔透出第二层光线,益增光韵流动。”

“安嫩代尔之家”的存在,让到来者都不能不想起王尔德,都必然谈论小城和他的奇缘。通常学术界认为唯美主义的结束以王尔德被捕为标志,而人们在这里看到,青年王尔德随手撒下的种子长成了一栋“加拿大最美的房子”,琥珀般冻结了昔日时光的它,将继续“唯美”下去。

新艺术思潮对室内设计的影响,表现在厌倦维多利亚时代中后期的过于繁复华丽,包括对私宅中黑暗闷热杂乱的窗帘房间的排斥,鼓吹无论你看向哪里都应该看到美。房屋应是明亮的,内部应有自然光彩。从自然中寻找灵感,发掘自己的日常生活主题。拒绝工业美学,采用手工制作和当地材料。听了唯美主义旗手王尔德一席演讲而成忠实信徒的蒂尔森市长夫妇,将他的理念用于自己新家。别墅外部砌的是蒂尔森自家砖厂的抛光金色砖,前厅地板,以不同色调当地木材镶嵌出漂亮几何图案。客厅、主走廊、二楼图书室等房间的分层天花板上,有和饭厅类似的“奖章”,浮雕着当地花草、动植物图案,其他空间里手绘图像亦如此。是向王尔德和他最喜欢的花致敬吗?房子里不时可找到风格化的向日葵花叶,比如二楼主卧墙上。

我们眼前,剥落油漆和墙纸后复原的安嫩代尔之家饭厅,吊灯上方天花板也有一个浮雕“大奖章”,绘刻着菠萝、葡萄等瓜果,而非威尼斯巴洛克风的天使,一双门扉的彩色玻璃上是手绘的知更鸟、五子雀、燕子和冠蓝鸦。这饭厅真实展示了“安嫩代尔之家”被指定为国家历史遗址的原因:从低调华美的天花板、门窗、家具、壁炉到所有装饰摆设,甚至铆钉和蚀刻的细节,浑然一体构成了19世纪末期审美艺术运动最佳和最后的典范。

天忽然凉了,用一位女诗人的话说“秋风已经能够把衣袖吹冷了”。气温下降也意味着枫叶就将转红,三周前的事似已遥远。这和季节骤变有关,还是炎热8月底的蒂尔森堡之行本来就像一场梦境?

著有《天使坠落威尼斯》的美国作家约翰·伯兰特说,这段典型的詹姆斯式文字,堪为数百年来威尼斯室内装潢和悠久历史的典范诠释。

图书室两扇门的上部有手绘头像:莎士比亚、丁尼生、美国诗人朗费罗和苏格兰诗人罗伯特·伯恩斯,这四位应是主人心中偶像。朗费罗和蒂尔森家族一样来自美国马萨诸塞州,祖先可追溯到“五月花号”。惊艳的还有楼梯间的彩色玻璃窗,画着平原印第安人狩猎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