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台上那些男子汉,忙碌地把门口不停涌现的大小岩石堆叠起来,混乱躁动乃至歇斯底里。好不容易堆成一道高墙,但最后又轰然崩塌,白费心机。像是希腊神话中受罚的西西弗斯将巨石推上山,但每次登顶后巨石又滚回山脚,周而复始执行永无止境又徒劳无功的任务。啊,人的存在本质何尝不也如此?
观剧前,只知道这是享誉世界的大师级作品,也是冠病疫情以来滨海艺术中心呈献的第一部国际大型制作,我没料到的是,男女演员会有那么大程度的全裸演出。
将近三年没有到滨海艺术中心,上周末踏入这个疫情前经常涉足的滨水建筑,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体内的快乐细胞瞬间活跃起来。
我想,裸露也许不是问题,他们毫不猥亵,你会想到米开兰基罗的白色大理石雕塑《大卫》,你也会想起波提切利的传世名画《维纳斯的诞生》,在剧院那幽暗肃穆的封闭空间里,一切变得那么诡异、梦幻、诗意和不真实。
舞台上壮硕的公牛与浮躁的人类之间,或强悍互斗,或被温柔驯服,还有牛头人身的意象,令人想起传说中希腊英雄忒修斯制服牛魔的故事。最令人难忘的,是那优雅伫立的清丽女子,她平静地展示腹中胎儿如何在缓缓分娩流程中,欣然来到世间的意境。
而各种意象,寓意纷繁,在光和影,明与暗,静与动,重构与裂变之中,荒谬与诗意并存,既奇幻,超现实又穿透存在的真实。我边观剧边思考生命意义,感受时光的无情流逝,没听到一言半语,内心却满是感动。
开场时,舞台左边天花板下那条长灯管忽明忽灭,大片白墙右侧一道窄窄的门,陆续涌出一个个身着黑西装的男子,怪趣躯体上是圆而小没有五官的头颅。他们争相攀爬长梯,去玩弄亮光,或登高触摸灯照下的圆月。窄门开开关关间,好玩的戏法一一变化。
近年很少看到有什么演出,能令我过后夜以继日回味无穷,念念不忘地反复思索剧中各种意象、动静、场域和装置的隐喻。而越反思回想,越有更多领悟。虽然演员一句说白都没有,只有维瓦尔第的音乐,失灵电灯忽闪忽闪的噼啪声,演员撞墙的巨响,潺潺水声以及人牛较劲的声音,但你却感知静默中那股厚重的力量。
携同友人观赏希腊视觉艺术大师迪米特里· 帕派约安努的舞作《横向定位》,心灵受到极大震撼,过往的观剧体验被彻底颠覆。
所谓“横向定位”(transverse orientation),原来是指飞行昆虫特有的定向奔赴光源的本能,如飞蛾扑火,寻找亮光而自焚其身,看来愚蠢且毫无意义,却是它们生命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