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设》谈阅读,《更衣》谈写作。阅读是“躺在床上就能从字符中活一次别人的人生,高效率又吸引人的消遣,喜欢窥视变成一种本能,阅读升华成五感以外的受器”;写作是“程度不一的暴露癖,狂恋着赤裸也别扭得很,这里遮一点那里掩一些,最后干脆只遮脸”。《演算法是更贴近的命中注定》谈她对纸媒存亡的感触,面对这行业的黄昏时刻,她懂有些发展是必然的,这股洪流是不可逆的,但又不能说自己真正参与过,感觉比较像是啦啦队的一员,赢或输都只是站在中心旁观而已,无论如何,“死的只是纸,报会继续存活”。

偶然在面簿上瞥见一篇题为《腐女养成记》的文章,我笑出来,有点好奇,以《俗女养成记》走红的江鹅看见这样一个标题,是否也会跟我一样忍俊不禁?文章写得风趣流丽,作者叫叶仪萱,一个似乎曾在茫茫字海遇到过的名字。我在不太可靠的脑海上搜寻,很快就发现了她的身影,我读过她那篇《重庆印象》,2019年第十六届台积电青年学生文学奖散文组首奖作品。

叶仪萱如果只有一篇《重庆印象》令人击节,或许不多久就会淹没在淼茫的资讯汪洋。这个前所未有地日新月异的网络时代,我们对人事物的兴致和惦记也前所未有地朝生暮死。但叶仪萱接下来的几篇文章一样叫人赞叹,尤其喜欢发表在《印刻》杂志的《更衣》,还有发表在《联合报》的《演算法是更贴近的命中注定》与《人设》。

之所以能这么快就记忆对焦,不是因为记忆力好,而是因为那篇散文确实叫人惊艳,她那一手文字远远超龄,才十七八岁就已经洞悉大人言行之间的矛盾与世故,既没有控诉也没有讨拍,以大人言辞的圆滑对照小孩沉默的纠结,以大人入乡随俗的幸福凸显小孩坐立难安的伤感,以拟人化的手法描述重庆,将之喻为一个跟她继母一样妩媚、难以捉摸、与其说是留住不如说是偷走她父亲的女人,地方与人合二为一,“冷静到让人恐怖”(评审之一黄丽群的说法),冷静但不冷漠,而且轻描淡写,越轻,越淡,就越令人感受到她那份深沉哀矜。

你看她的文字,仿佛信手一剪即可裁出让自己的灵魂穿得最舒适的衣装。有些写作者生来就有这种天赋,总是能够举重若轻,把他们对生活和生命的抽象感触加以具体拿捏、形塑然后放在读者眼前,你精神上触摸一下,知道这篇文章是有脉搏的,会呼吸的。我非常希望叶仪萱能一直一直地写下去,写什么都好,写多少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