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声明，“胡言”一词在本文并无一丝贬义。

话说妈妈一向喜欢阅读，但近来已失去兴趣。这一天，喜见她自动拿起茶几上尤今女士新著《爬山的人》来读。我问：“你记得尤今是谁吗？”“记得！她是我老师，我小时她教过我写作文。”她回答。天！妈妈今年88岁，尤今女士远比她年轻，怎可能在她小时教过她写作文呢？然而我说：“是吗？那么，她改作文改得好吗？”妈妈想了想说：“她改得很细心，常给我很高的分数。”

这些胡言皆因妈妈的失智症引起。“She talks a lot of nonsense” 是家庭医生早前用来形容他那年过90失智母亲的语句，想不到现在也适用于家母了。

妈妈被测出有失智症一晃三年余。她的智力一点一点地在消失，到如今虽尚能自理，但诸事皆要提点。说话方面则从“不断重复”演变到“添加胡言”。然而，她的胡言自有其可爱之处：一、表示她尚未失去对话的能力；二、显示她在想象的事物中有思维的逻辑；三、兴许有些事是她从不曾向人透露，心底的梦想；通过这样的“说故事”方式来圆梦，我们应感欣悦。

然而，就因为妈妈有胡言的倾向，我和妻，以及兄嫂和妹妹、妹夫之间有共识：假如有些“投诉”是关于我们其中一人或一些人的，她单独对另一人和另一些人说了，都必须“公开”让大家讨论，以排除不必要的误会。

家庭成员若听到妈妈胡言，不但不会纠正以免引起她不悦，反而会顺着她的思路和她对话。比如她在电视上看到奥运溜冰比赛，忽然说：“我从前也是溜冰选手。”哥哥便问：“你在哪里学过溜冰呢？”“在牛车水。”妈妈答。又比如她在路上看到德士，忽然说：“我从前是在德士公司工作的。”妹妹便问：“那你做些什么呢？”“我做管理的工作。”妈妈答。诸如此类的对话不时发生，妈妈曾跳过芭蕾舞，也做过翻译，通晓中英巫三语……

妈妈的情况时好时坏，当情况好时一切正确；当情况坏时则错误百出。说过的任何“故事”，她睡一觉后便什么都忘了，日后若再谈起多会给截然不同的答案。“尤今是个作家，对我很好。”这一回，她答对了。